白丝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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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哪碗饭都不容易。可干好了,哪个行当都有饭吃。

自出道以来,小白莲还没有为生计发过愁,她的生意总是一单接着一单。在十里八村,她是哭丧的“高手”。

天已放亮,可雪依然没有停的意思,稀稀疏疏地飘着,落到灵棚顶上,积了薄薄的一层,像戴上了白头盔。灵堂里却早已挤挤攘攘,很是热闹。

灵堂前,孝子白压压地跪了一片,低着头,似乎在感激着上天的恩赐——老人下葬前有点小雨雪很是吉利。村里帮忙的,男人们大多围在棺材周围,戴好了白手套,不时地看看天,皱着眉头。女人们则挤在灵堂两侧,嘀嘀咕咕,不住地向灵棚的入口张望——看热闹本就是女人的天性,听说这次小白莲要来哭丧,都早早地盼着。

鼓乐手刚敲打起来,一位戏服打扮的女子忽地就闪了进来——白衣白裙,胸前别着一条白色的丝带,脸上还涂了淡淡的白白的妆,高高的发髻上绑了一条长长的孝带,一直拖到了脚后跟。

毫无疑问,这就是小白莲,虽然化了妆,大家还是能一眼辨认出来。因为只有她,会在胸前别条白丝带。

还不容大家仔细打量,小白莲已扑倒在灵前,使劲地敲打着地面,撕心地哭嚎着,眼泪唰唰地涌了出来:“我的老——妈——妈呀!不孝儿来看你了,你在哪——里——啊!”

灵棚里的气氛顿时悲切起来。孝子们脸色沉重。两边的女人们眼睛通红,眼泪在打滚。棺材四周的男人们也静了下来,向灵堂前挤了挤。

只见小白莲啜泣着,从地上艰难地爬起来,点燃一炷香。哭腔却不曾断,随着单调的鼓乐四散开来,弥漫着整个灵堂。

“一眼看见灵堂,不由泪水往下淌,亲爱的妈妈你棺里睡,儿啊好像做梦一样——我的好妈妈——再叫一声我的亲娘——妈妈呀——我的亲妈呀……”

按照当地的风俗,小白莲绕着灵堂三拜九叩。每一次叩拜,她都是那么深情留恋,每一句唱腔都让人哀怜万分。

孝子们弯着腰,红肿着眼睛,吧嗒吧嗒掉眼泪。看热闹的女人们早已听不清唱的什么,只是随着小白莲的哭腔不停地抹着泪水。就连棺材边上硬心肠的男人们也一脸的悲切,任凭手里的烟自己燃着。

起灵的时辰快到了。只见小白莲“扑通”跪倒在灵前,轻轻捧起老人的遗像,三步一回头,迈着碎步踉踉跄跄地向入口走去:“娘啊,您再也不用受苦了,不孝儿今天就送您到天堂,享受荣华富贵!您老人家一路走好——”

瞬间,灵堂里憋得沉闷的空气突然爆发,高亢的、呜咽的、急促的、悠扬的,各种哭嚎声交杂在一起,猛烈地撞击着灵棚,棚顶的白头盔被震得簌簌发抖。

帮忙的男人们扔掉烟头,吆喝两声,挪桌子的、抽凳子的、掀布帘的,噼里啪啦,棺材已被抬起,簇拥着走向灵车。孝子们也早起身,随着人群涌了出来,沿着清扫出的土黄色的路向村外走去。

雪还在下。望着远去的人群,小白莲抹抹眼泪,小心翼翼地解开胸前的白丝巾,仔细地整理好,轻轻地放进一个盒子。二十年前,母亲去世的时候,亲手把这条丝巾交给了她。后来只要有人请哭丧,她就会把丝巾别在胸前。看着它,小白莲总有流不完的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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