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06-11

那夜似挂在记忆深处的一个空灵的梦，梦里，她轻盈如踏歌而行的仙子，走在人间的诗行里……

后来想起，那夜是有一弯冷月的，一弯如娥眉如银钩的冷月，它只是躲在薄霭深处，躲在霓虹深处，它只是化作一盏寻常的人间灯火，像误入凡尘的仙子，偷偷地踩着凡俗的节拍，袅袅娜娜走在树梢间，把这一句人间的诗行洇染得更加悠长更加淡远。

是的，都说这是苏东坡留在人世间的最长的诗行――从风雅雍容的宋朝一路走来，历经无数风霜雨雪，浸润无数雪月风花，到那夜，那霜的风将降未降时节，这诗行，风情万种地魅惑着无数寻觅的脚步，滋生出无数缱绻深情。华灯初上，他和她汇入了千千万万寻诗问句的行列，溶入空朦的湖光山色中。

路面有些黝黑，是早先一阵细雨的痕迹吧，华灯却给这黝黑绣上几道斑斓的丝线，两旁的树木不时飘下一张张形态各异的叶片，又为这黝黑添上金黄的花纹，走上这条路，仿佛踏在黑底金花厚地毯的华丽殿堂。这是何等华贵的路啊，像一行词藻优美的诗。他和她，也化作了诗行里的一个词语，一个平仄。

柳条低低地垂下来，香樟高高地挺举起，那些在春里美艳绝伦在夏里枝叶葳蕤的桃树，在秋里刮起香风馥雨的桂树，此刻像洗尽风尘的女子，淡然地依在香樟的浓荫里。他和她，撩开柳条，沿着湖边的小径，款款而行。湖边的石椅，被一幕幕浓情蜜意装点着，叶的声，波的声，在风里，喁喁似情语了。湖水延伸开去，到湖心，到彼岸，笼住些雾的轻纱，牵住些霭的衣袂，无限娇柔地偎进夜的柔波里。

那些桥，让这诗行平仄得有些繁复又灵动得扣人心弦，“跨虹”、“束浦”、“压堤”、“望山”、“锁澜”和“映波”，多么美丽的名字，在那夜，这些桥把诗行演绎成武侠小说里白衣侠女的武功秘诀，姿势那么优雅，而招式又那么缠绵。

他走在她的身旁，不早一步，也不迟一步，平行，徐行。不时有晚练的人气喘吁吁的跑过，不时有陶醉的人高声吟啸而过，只有她是轻悄的，似一枝月下的海棠 ，他忽然明白自己是如何爱上身边这个女子了……

取自施立松的《山水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