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学少年的一天》

  清晨五点,天还没醒。 

  他翻身下床,拎起背包,轻手轻脚地走出宿舍。   

  外面的世界灰蒙蒙的。阳光还未到达,而黑夜已经离去,苍穹下弥漫着一股被遗弃的空阔感,让人在停止呼吸的欲念中用力鼓动肺叶。 

  一段漆黑哑光色调的铁栏杆,终究只是空心城墙。在保安大叔迷蒙的睡眼中,他像一只猫,灵巧地逃出一座塔。   

  五点半的街还很寂寞。微微的风和环卫工人巨大扫帚轻吻地面的沙沙声,单调而平静。一个人走在路上,他反常地没有戴上耳机。鸟鸣声灌进耳蜗,在快要熄灭的路灯下,他放慢了脚步。   

  六点,他在遇到的第一家早餐店前停了下来。坐在面朝东方天空的窗前,他的双眼记录了天空渐变的过程。粥碗上蒙蒙的白色雾气,让金色的云朵多了一点不真实的梦幻感。太阳又一次升起,地球又转过一圈。垃圾桶里多出的一页日历,说不出一个字。   

  七点,他踱过青石板铺就的广场。大妈们很有活力地跟随喧闹的音乐摇摆,老爷子们一身白衣仙风道骨,太极拳像按下暂停的旧电影,被凤凰传奇的歌声插足。他坐在木质的长椅上用力地想了很久很久,也不知道很久很久的未来之后满头银丝的自己会继续赖床还是试图晨练。   

  八点,年轻人最爱的咖啡店挂起了“欢迎光临”的招牌。他点了一杯半糖的奶茶,就着店里的wifi刷手机。最近的咖啡店装潢都很小资,各色花样的亚麻色做旧质感的抱枕很有一股文艺的味道。斜对着他的装饰墙上,贴满了花花绿绿的便签。每一道不同的笔触后面都是一扇门,推开走出一个有血有肉的人。每一句话后面会是什么意思,这种没有标准答案的编故事游戏最合他的口味。   

  九点,他顺手牵走了一辆自行车,隔着七米远都能听见车主为了两毛钱的塑料袋和售货员喋喋不休的声音。漫无目的地骑出好远,他才想起为自己的旅程找一个目的地。在人马和车流中,他望见一个穿着水蓝色裙子的女孩。没看清脸,却记住了她在风里翻出浪花的裙摆。好吧,他对自己说。我们去看海。   

  十点半,晒得泛红发烫的脸庞和盛不下大海的目光。咸腥的海风闯进鼻腔。 

  找了一块深棕色的礁石,他开始把玩石头上点点的绿苔和灰白色的海蛎尸体。干透的碳酸盐脆而坚硬,划破了他的指尖,渗出了细细的血珠。他把手指泡进海里,盐分让伤口轻微抽搐。 

  他倚着礁石打起了盹。海浪一阵一阵有规律的节拍让人安心。白色的泡沫漫上脚面,一种又淘气又温柔的抚摸。

  十二点,他在正午的燥热中醒来。犹豫了一下,他脱下上衣。年轻的身体跃入苍邃的大海,好像婴儿回到母体般自然。海水是一种不健康的灰绿色,但血溶于水的依恋感不在乎。   

  一点,他拆开了背包里的面包。拧开矿泉水瓶盖的“啪嗒”声好像挣脱什么的释然。一口气喝下半瓶,他想了想,觉得大概到了该走的时候。   

  一点半,把顺来的自行车靠在最矮小的那棵行道树的肩上,他坐上了绕路最远的那一班公车。歪在玻璃上,看着自己半透明的倒影里掠过窗外变换的世界,他突然理解了“吾心即是宇宙”的狂妄里透出的缥缈与沧桑。 

  两点半,教室里的学生们最难熬的下课前十分钟,保安大叔的午后固定眯眼小憩。他摇摇晃晃地下了公车。再一次翻过栏杆的时候,左边裤脚被尖刺勾了一下,扑通跌进青青草地。挪了挪身子,他把自己藏进树荫下,等着睡饱的保安大叔在例行巡查的时候发现躺倒的自己。等到老师怒气冲冲地问起,他打算说,他就在这树荫下,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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