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问题

以为生了三个孩子就能得心应手，纯属白日做梦。

给人当妈根本不是“唯手熟尔”的活儿，老革命整天遇到新问题。

今晚豹子对狮子凶得离谱。

我说“去刷牙吧”的时候狮子在看书，我理解看到兴头儿上刹不住车的情况，豹子却跳出来替天行道，刚性执法——

她一把抢过狮子手里的书，作势要打，把弟弟轰到洗手间里去了。

接着洗手间里又爆发争执，一个要向水池吐水，一个不给他吐水；一个甩甩手要出来，一个不给他出来非让他把手抹干。

理论上来说豹子的每个要求都没错，可是那嫌弃万分的态度，那要吃人的口气，明显是憋着一股火的。

她踢踢踏踏走出来，动静很大地收书包。

我说：“豹子。”

“干吗。”她眼睛也不抬。

我问：“刚吃过饭的时候，我让你先洗澡，我好洗你换下来的衣服。你不肯，我朝你吼叫发脾气了吗？”

“没有。”

“妈妈有耐心地跟你说话，你也给弟弟一点儿耐心，好不好？”

豹子很不擅长强辩，是个容易被道理说服的孩子。

她觉得我的逻辑没错，可是勉强自己说“好”却万万做不到——

忽然大声哭起来：“可是我讨厌弟弟！讨厌弟弟！”

“为啥呀，豹子？”

也许是因为我的语气平静温和，她一下子把心里的憋闷说出来了：“弟弟好恶心！我跟他说过了洗完澡不要光着身体跑出来，他今天又没做到！”

豹子呜呜地哭着，继续说：“我不想看他的光身体！他根本就不尊重人！”

这下我懂了。

“豹子，妈妈明白，这样肯定让你很不舒服。不过你快十一岁了，弟弟才九岁半，也许他还没有意识到十一岁时需要意识到的事情，你觉得有这个可能性吗？”

豹子抽噎着，情绪平复了一点儿。

我去卧室叫狮子，肇事者在看书，完全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

“狮子，你出来，看姐姐哭了！”

他一跃而起，冲到姐姐身边，一叠声地问：“姐，姐，你怎么啦？”

我告诉他原委，狮子不好意思地摸摸后脑勺说：“我忘了拿浴巾，光顾着跑出来找浴巾了……”

“狮子，虽然你还小，可是姐姐已经长大了，你能尊重一下她的感受吗？小BB的时候，妈妈给洗澡擦屁股呢，现在也不这样了呀——你也在慢慢长大了。以后拿好浴巾再冲凉，尊重家里的两位女士，可以吗？”

狮子大声说：“可以！”就跑回房间去了。

我看着默不作声的豹子，问她：“你能再给弟弟一次机会吗？我们一起检查，看他是不是说到做到？”

她点点头，忽然走过来抱住了我。

我也静静地、好好地抱了一会儿长大中的女儿。

然后假装自言自语：“唔，不可能超过我下巴，不可能的……”

豹子偷偷笑着，挺直了背，让我的一个吻刚好落在她的脑门儿上。

“啊！豹子！你到我鼻子这么高啦？不可能不可能！”母女俩一起笑起来。

一不留神，我的小女儿竟然都长到这么大啦……

睡觉的时候，单独采访狮子：“你理解姐姐的感受吗？”

“不理解。她整天乱发脾气，我竟然不知道为啥，她就凶我。”

果然，这位还是懵的。

“那你看到姐姐哭，有啥感受？”

“我……，有点儿心疼。”

“那就算暂时不理解她的感受，也先尊重，行吗？”

“好吧。”小男生答应了，忽然找起茬儿来：

“妈妈，你也没尊重我感受……什么叫‘虽然你还小’？我也是大孩子了！”

“好吧，你是大孩子了。唔……不知道大孩子长到几岁的时候，就不再允许妈妈叫他‘小狮子狗儿’呢？”

他扑过来亲一下我的脸，很大方地说：“叫吧叫吧！别当着外人叫就行了！”

俩娃都睡熟了，我醒着，琢磨：

“一间卧室上下铺看来坚持不了多久了……啊，我的书房看来要保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