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光同尘

长达一段时间,我会问自己,我为什么要做老师?我记得我毕业回家的时候,我老师问我,你想去- -教书吗?我天真地问:“××是什么?”老师说:“实小××校区”,我想都没想我就说我要去,一语定乾坤,走上了这条路。如果早知这条路会让我满身伤痕,我一定会在那个洒满阳光的午后立马拒绝,起身去南京的设计公司参加面试。至少,那是我曾经的梦。

三年后的今天,我已经没有了年少时的冲动,没有踌躇满志,没有期待,一切都成了可有可无的样子,不知道是不是悲伤的事情太多了,现在的感官情绪变得尤其的强烈。我再也不会谈我的梦想,我再也不会谈与设计有关的任何事情,我卸载了一切有关设计的软件,闭口不谈,当年为了转专业学设计受了很多罪,我爹花了好几万送我去学手绘,熬了无数的晚上补新专业的作业,但是这一切都从我踏上教师这个行业开始烟消云散,我的梦想也成了一个人生的笑话。后来很多人问我还会做设计吗,我都会说我什么都不会,我也不想会了。很多我曾经花费日日夜夜喜欢的东西,到了现在,我都不会了。

我有多么喜欢教师吗?我没有,我是反感的,我觉得我每天都活在虚伪的外表之下,我是不喜欢打交道的,孩子很美好的,但是我没办法用心,甚至说我从来就没觉得自己用心,学美术十几年,我早就把观察入微刻在了骨子里,很多事情,情绪,话语是可以伪装的,我想我早就习惯了这么表达,我伪装的很好。我想,做很多事能抵消我身上的烦躁,我不喜欢过分的煽情,我依然相信陪伴是最常情的告白,很多时候我都对自己说,没关系,我已经做到陪伴了,我无罪,就算某一天我不做教师,我也不愧无任何孩子,我可以无罪。

这三年,每次谈话,我爹总是会说,请你认真对孩子,认真教学,我每次都答应,因为我不喜欢,我只是伪装的好,让我爹觉得我好像真的很喜欢一样,他从来都觉得我好像在教学上花了很多心力一样,但是我自己是感受不到的,我没有任何的感觉,别人对我的各种评价我可以做到充耳不闻的,因为我不在乎,我从来不会在我不在意的事情上多花一分一秒,我不屑。我每天都觉得自己活成了工具,我觉得我在时间的年轮里麻木不仁,也许,这只是一场自我的救赎。某一天,我郑重其事的告诉我爹:“爸爸,其实我讨厌很多事情,很多人,从小到大,我一点都不在乎别人对我的看法,我不是你所以为的一般的孩子,我甚至不想跟别人打招呼,我甚至就不想看到很多人,我没有那么需要情感,就算有人在我面前死去,我也不会掉一滴眼泪。你懂吗?我不喜欢教学,只是因为你,我才会选择,我选择了这个让我每天都在忍受,都活在虚伪之下的生活,我每天都想吐,我忍得很辛苦,我没有那么在意!”后来我觉得,我爹应该是心里很伤心吧,他一直觉得在他的严厉指导之下,我走上了一条对的路,他觉得培养了我对于教学的态度,对于生活的积极的态度,他一直觉得在教师这条路上他给了我正确的指导。但其实我都在装,很辛苦。

我记得我进手术室的那天,几层绿色大布盖在我的身上,刺眼的灯光照在我的眼睛上,一大管麻药从身体左侧打进,手臂右侧同时扎针,渐渐消失的意识,我心里无比无比的悔恨,我悔不当初我当初为什么要走上这条路,我听着医生的电钻声音相当刺耳,十三根钢钉和两块钢板就这样打进了我的身体,我看见管子里的血一直在流动,右管子里不断输送的营养液,戴着呼吸罩的我感觉要窒息了,三个多小时我想了很多很多,我恐惧我害怕,我觉得一切都是我的错,我想,如果我不做老师,我就不会这样了,一切都是因为我迫于很多没必要的事选择了错的路,我为什么要习惯忍耐?时至今日,我也无数次无数次问自己为什么?每次看到这道十七厘米的刀疤,我都想扇死我自己,我也很多年没见我妈哭的那么厉害,术后挂水挂了整整四大袋,我妈慌得一塌糊涂,她看见我那么虚弱以为我不行了,明明病区里做过手术的人已经跟我妈讲了很多遍问题不大,现在想来很戏剧性。麻药褪去的那个夜里,我整整疼了一夜,汗大滴大滴的往下掉,我没有吃任何的止痛片,也不想打止疼针,我不想跟任何人说我很痛,就那么活生生的忍了一天一夜,异物在我身体里痛到想死,我当下想去扒七楼的窗户跳下去,看着我妈睡熟了我突然害怕了,我妈都这么累了,第二天的傍晚,第一次下床我感觉全身都虚脱了,我差点跪在地上,我想,以后,无论什么事,我再也不想辜负自己了。主治医生每次都会亲切的喊我小朋友,在他的眼里,我是个可爱又好玩的小孩,他会跟我开开玩笑,可是,我已经不是小朋友了,很多事,已经没有回头路了,错了就要付出代价,很多次午夜梦回,我依然会突然惊醒,悔不当初。养伤的那个冬天,我坐在房间晒了很多的太阳,足不出户,就发呆。整夜整夜忍着疼痛,只能吊着手臂看书,白天太累就睡觉,我不想见任何人,我觉得我犯了错。不知道是不是怕我出事,爹妈真的再也没有提过这件事,纯然当它不存在,每天正常给我做各种补品。可我心里就是卡了刺,这辈子都拔不出。

2021年四月,坐在美术办公室,看着学校里的花,我搬着凳子跟徐主任谈了四个小时,她问我:“你是更偏向于设计还是做老师呢?”我毫不犹豫地说我要做设计师。她给我列举了设计院和设计单位的各种辛苦,她真的很好,那段手术后回校恢复的日子,她真的劝我很多,但我已经眼神没什么光了,我没有期待。在所有老师眼中,我好像都是一个适合做美术老师的人,他们对我太多的肯定和扶持都让我感激,但是我知道,一切都是假象,每天的快乐也都是假的,因为我不想辜负孩子的童年,我想就算我最终不选择做老师,我也要对得起他们只有一次的童年。我向往自由,我无法被束缚,如果世界真的有桃花源,我愿意在山里呆一辈子不出来。做老师,我并不适合,我从不是一个愿意为现实低下头颅的人,我相信我骨子里是有强烈的刚性的。宁愿舍去,不要苟得。教师这个职业太高尚,我真的不配,我不想玷污这个词,我没有工匠精神,但我最后还是来了,不知道是老天瞎了眼还是缘分兜兜转转,居然选了我。

后面长达很多时间,我都把自己包的像个粽子,戴上口罩,不喜欢交流,不喜欢打招呼,我整天整天的呆在国画教室里看书画画写书法,国画教室好冷啊,冻得我的断骨处一阵一阵的,但我还是坚持了,我觉得我需要清醒,国画教室里很安静,安静的让我思考了很多事。在新校区四个月,我并没有跟组里任何一个美术老师产生联系,仿佛我是一个隔离之外的人,我想很快我就要走了,就不需要产生联系了。我做了漂亮的简历,期待去设计单位,而后小陆弟弟的一句,你都报了南通了,你就去考吧。笔试考场,我头都不抬写了整整两个小时,交出了我考编路上最完美最认真的一张答卷,头也不回的走了,我期待跟这条路告别,我想我要去别的城市开启新生活了。而后人生的缘分啊,真是来了挡也挡不住,来到了这个我至今想到还是会后悔的地方,后来的生活,我已经不愿意提及了,我相信我跟行尸走肉没有区别。

看了前两年的朋友圈的所有照片,我觉得我长大了,我已经不会有太多的杂念了,每天都是如此,我觉得,就这样吧,也挺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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