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我不知道什么是完美的爱情,那时候的我,甚至不知道我和你之间的算不算是爱情,虽不想承认,但那是一种无法言喻的、充满矛盾的、让人深陷其中的、奇异而美妙的滋味。
正文
我记得那天是初一新生入学报到,把行李搬上宿舍,整理好床铺衣物卫生,已经是傍晚了,阿爸陪我到教室门口就走了。
教室的灯很亮,地板墙壁很干净,桌椅很新很整齐,这是我第一次到城里念书,有些局促和自卑,低着头快步走进教室,随便找了个位置坐下。
然而,不幸的是,不锈钢的饭盒不小心撞到桌脚上,发出一声响亮的“乒乓”声。
我不敢抬头,脸瞬间涨得通红。
过了一会儿,我才悄悄地抬眼扫了一圈,不期然地撞入一双眼睛里。他坐在我斜上方,一张黝黑的脸,眼睛却很亮,五官很立体,轮廓分明,长得痞帅痞帅的。
我的心“咯噔”一跳,连忙移开眼。但不可否认的是,他真的帅到我了,哪个少女不怀春呢!
但我的春梦没过多久就“啪叽”碎了一地。他太出名了,出名到连我这个“两耳不闻窗外事”的书呆子都对他的光辉事迹略知一二。
他叫江阳,长得帅,篮球校队,短跑冠军,体育全能,家里有钱,爸妈开公司,二叔大伯姑母姨丈舅妈表哥不是校长主任级长就是老师,这样的人能不出名吗?都要横着走了!
但让我心碎一地的是,这位仁兄就是传说中的“花心大萝卜”!他的情史得从幼儿园说起,成批成批的小女朋友不计其数。不可思议的是,这种渣得这么明明白白的男生为什么还会有这么多漂亮的妹子前仆后继?真是想不明白。
我的同桌是一个皮肤很白很白的女生,虽然五官平平,但“一白遮百丑”,总的来说她还是长得好看的。她是那种软硬适中的性格,很活跃,很玩得开,没几天就和江阳混熟了,开学两个星期不到,两个人就在一起了。
但还没让人反应过来,才一个月不到,两人又分了,干脆利落得好像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过。
之后,江阳又陆陆续续谈了好几个女朋友,有长发及腰的,有前凸后翘的,有长睫毛大眼睛的,有可爱的,有粘人的,有妖艳的,反正是各种口味各种美,都不带重样的,他的生活要多滋润有多滋润。
要说一开始还觉得大惊小怪,一年的时间下来,我都习惯了。再说,我一个埋头苦读的书呆子和他一个浪荡的花花公子根本玩不到一起,又能有什么交集呢?
到了初二,他的级长表哥终于看不下去了,把他的座位调到我后面,让他能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为什么?
因为我是全级第一呀!
可其实这真的没什么卵用,我还能管得住他不成?
他还是该玩玩,该干嘛干嘛,至于被他的级长表哥抓严了的作业,没事!不还有我嘛!难道还用担心他会不好意思找我拿答案抄?
我的性子本来就温温软软的,他找我要,我就给,其实并不在意。而他有时也会问我想吃什么,然后买回来犒劳一下我。
这一来二去的,我和他也渐渐混熟了。
如果撇开他的花心不说,单单做朋友的话,他其实是一个很讲义气很豪爽的人,我真心觉得做他的兄弟比做他的女朋友幸福多了。
不知道是不是受了影响,我还觉得他这种明明白白的渣似乎也不那么讨厌了,至少相比于那种不明不白的渣不那么讨厌了。他的渣是众所周知的,不存在说花言巧语哄骗小女生感情,而且从来没有听说过他脚踏两条船这种,他还是有他自己的道德底线的。
虽然我对他的行为不敢苟同,但只做朋友的话,并不影响。
初三上学期,他和班上公认的班花在一起了。
班花是真的很漂亮,我一个女生有时也看呆了,想到的只有小说里那些夸张的形容词,但用在她身上真的一点都不夸张。
我不由得感叹,江阳撩妹是真牛逼,妥妥的高岭之花都被他给拿下了。
那年圣诞节,江阳送了班花一盒巨大的金沙巧克力,引来一阵尖叫起哄。
他也没忘了我,毕竟我风雨不改地给他抄了那么久作业,他送了我一盒德芙的黑巧克力。
我开心坏了,我最喜欢吃的就是德芙的黑巧克力,但对于我来说,德芙太贵了,我买不起。在这之前,我只有春节拜年的时候在大舅家里吃过。
同桌看了一眼我手里的巧克力,犹疑地说:“小草,你和江阳……是不是走太近了?”
我一愣,近吗?没有吧?不就是我给他抄作业,他给我吃的吗?之前不是也一直这样吗?
我看了看不远处的班花,突然好像有点想明白了。班花虽然对男生很冷,但和女生玩得很好,宿舍的一众姐妹自然护着她,怕她吃亏。当初她和江阳在一起的时候一众姐妹都大跌眼镜,明里暗里地劝阻她。现在她和江阳生米都煮成熟饭了,还能怎么滴,只能希望江阳这次能长情一点。
想到这里,我觉得有些好笑,她们也太紧张了吧,别说我现在对江阳不敢有想法,就算真的有,就我这样的,还能撬得动班花的墙角不成?
虽然其实我长得也不差,听说在非公开的班花投票中我还得了个第三名,我对自己的长相还是有一点点自信的,毕竟被村里的人从小夸到大嘛!
但和班花这种仙女范儿的一站,我就显得有点太“亲民”了。
再说,我一个书呆子,哪能满足人家江大少爷拍拖的情趣?
还没等我把自己贬得一无是处来证明我和江阳是不可能的,我就突然生了一场大病。
这病生得毫无预兆,还来势汹汹。半夜突然发烧,宿管阿姨通知了阿爸,阿爸急急忙忙地赶过来带了我去看病,医生一开始只是说普通的发烧,打了针吃了药就会好。
然而,回家之后我开始咳嗽,一开始是断断续续的咳,还不算太难受,后来越咳越厉害,觉得闷闷的,好像肺里有什么东西堵住,却咳不出来,很难受。
阿爸又着急忙慌地带我去医院看,医生还是说只是发烧的并发症,吃点药就好了。可是回家之后我反反复复地发烧,好几次明明晚上睡下的时候降到三十七度七,半夜突然又升到三十九度,把阿妈吓得得夜里都睡不安稳,一晚上起来几次摸我的额头。
我连饭也吃不下了,昏昏沉沉的几乎就在床上躺了一个星期,阿爸又急又怕,只能又带我去另一家医院看看。
那医院的一个老中医一问我的状况,又给我把了把脉,就开始埋头写单子了,“你这十有八九事得了肺炎,怎么耽误了一个星期都没查出来?这病可大可小,搞不好就成肺痨了!”
我去照了X光,确实是肺炎。
老中医给我开了一堆的西药,还叮嘱我一定要每天来医院吊一瓶阿莫西林。
又过了一个星期,我终于好了很多,不用打吊针,只用吃药就好了。
落下了两个星期的功课,我要回学校了。到课室的时候,正在上历史课。我喊了声“报告”,历史老师温和地对我笑了笑,让我进来。
我茫然地站在门口,看着被调得乱七八糟一片混沌的座位,不知道自己坐哪。还好我的老同桌没有被调走,她朝我招了招手,我连忙走过去。
经过讲台和第一排之间那条窄窄的过道时,我这病后如抽丝的小身板差点没被不知从哪儿伸出来的大长腿绊得摔一大跤,我茫然地抬头看这腿的主人。
江阳老大爷似的瘫在椅子上,痞里痞气地看着我,还挑了挑眉。
我:“……”什么鬼!大爷,你咋的了?这么对一个大病初愈的弱女子真的好吗?
我没有理他,快步走到座位上坐好。
下课之后,我正想趴桌子上眯一小会儿,江阳就过来了,坐我桌子上,说:“都两个星期了,你得什么病了?好了没?”
我没好气地说:“肺炎,没好,过来上最后一节课,你快离我远点,会传染。”
江阳乐了,推了推我的额头,说:“有你这么咒你自己的吗?你要真会传染,还能进学校?早把你隔离起来了。”
我身体正难受着,不想和他废话,便烦躁地推他的背,“你快走开!我要睡觉。”
“好好好,别推我别推我……”
现在调了座位,他坐第一排去了,跟我隔了十万八千里远,他同桌又是班长,成绩很好,也不用来找我要作业抄了。可他不知道怎么回事,经常一下课就抢了我前桌的位置,玩我笔,翻我书,还要跟我聊些有的没的。他那些哥们儿来找他玩,在我面前晃来晃去,吵吵哄哄的,还爱说黄段子,弄得我想写个作业都不成,都快烦死了。
“喂!江阳,你最近干嘛啊!”
“什么干嘛?”
“大哥,我叫你大哥了还不成吗?你能找你女朋友玩儿去吗?我要写作业啊!”
江阳一边转笔,一边漫不经心地说:“什么女朋友,分了。”
我惊了,so,我才不在两个星期,他又渣了一个!!!
“不是吧!什么人啊你!她这么漂亮你都……你真的无药可救了!”
江阳无辜地说:“我又不是故意的,之前我是真的喜欢她,但是现在又没什么感觉了,我能怎么办?”
“你就是见一个爱一个,得到了又不好好珍惜的渣男!走开走开!我要写作业!”
其实那个时候,我已经隐隐约约意识到什么,只是不敢承认罢了。
学校规定,第二节晚自修结束之后,不住校的学生就可以回家了,而住宿的同学还要继续第三节晚自修。
我记得那天是星期五的晚上,白天刚刚下了一场大雨,天很黑,没有星星,没有月亮。
第二节晚自修下课之后,我要去校门口站岗。江阳不在我们这组,可他也跟了过来。
经过操场的时候,天太黑了,我没看清前面有一滩水,一脚踩下去,差点滑倒,幸好他在后面扶了我一把。
“别碰我!”我猛地推开他。
我知道我反应过激了,明明他没做什么,只是好意扶我,我却过河拆桥,不识好歹。可我能怎么办?最近班上的同学看我的眼神都怪怪的,好像在说,原来你就是那个撬班花墙角的无耻之徒!
他最近说话也怪怪的,有时说些容易让人想入非非的话,还越来越喜欢动手动脚的。
都这样了,我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可是,第一,我是一个很理智的女孩,绝对不会因为一时的喜欢和一个薄情花心的人在一起;第二,班花的影响力实在太大了,我一点都不想因为他而遭受周围同学的冷暴力;第三,我只想做一个默默无闻的书呆子。
综上所述,在现在这种情形下,我和他一点可能都没有,我还要对他避而远之。
说完那句话,我逃也似的跑走了,不敢看他。
在校门口站完岗,我左右看了一圈,没有他的身影,我松了一口气,慢悠悠地走回教室。
正当我终于气喘吁吁地爬到七楼的时候,还没来得及站稳脚,突然被人拽进了楼梯旁边的小走廊里。
如果是平时下课的时候,这里会站满了人,吹水打闹看风景,可现在是上晚自修的时间,这里一个人也没有,连灯也没有一盏,暗沉沉的。
他没有碰我,只是挡在我面前,不让我走。
我推不动他,有些生气地瞪他,“你干嘛!”
他抬了抬下巴,痞痞地说;“追你啊,还能干嘛!”
我的心“咯噔”一跳,他终于没有了耐心打哑谜玩暧昧,伸手捅破了最后一层窗纸。我清楚我的选择,只是心底压抑不住的小小的雀跃和羞怯让我有些无地自容。
我用力推开他,只留下一个“不”字,转身跑走了,脸上有些发烫。
第二天早上,当我看到我桌子上的一盒子葡挞时,我炸了,恨不得揍死那个罪魁祸首!他这么明目张胆,和昭告天下他在追我有什么区别?他是想害死我啊!
“我不要。”我把那一盒子葡挞放在他的桌子上。
他正在打游戏,只是随意地瞥了一眼,说:“不要就扔了。”
扔……扔了!我:“……”妈的!有钱了不起啊!
扔了是不可能的,虽然花的不是我的钱,可是真的肉疼啊!还有……真的好香啊!好想吃……
可是,我扫了一圈貌似在看书,实则在暗中观察的一大帮子人,犯难了。吃吧,好像就表示接受,感觉我和江阳真有什么猫腻似的,彻底坐实了撬班花墙角的罪名;不吃吧,舍不得……
为今之计,只能……把葡挞送给别人吃,以证清白!
最后,我也确实这么做了,还为了表示自己真的对江阳一点都不心动,一口葡挞也没吃,坚决拒绝!
而这只是开始,你知道每天一进教室就看到自己的桌子上放满了吃的,而且都是一些你很喜欢吃但吃不起的奢侈的小零食,你却只能面无表情地表示不想吃,然后眼睁睁地看着你前后左右的同学兴高采烈地瓜分完了,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情?真的心塞死了都!这还能怪谁?怪我自己作呗!
江阳每次都在旁边看着,但他不出声,只是笑眯眯地玩我的头发。他那副样子,让我特别想打人!但我连阻止他摸我头发都做不到,更别说打他了。
早知今日,当初就不应该给他抄作业!不应该理他!更不应该告诉他我喜欢吃什么!
直到后来,不知道是因为吃人嘴软,还是看着看着就看淡了习惯了,竟然有同学悄悄对她说:“我感觉江阳这次挺认真的,一直追了你这么久,还这么多花样。”
我:“……”久吗?连寒假不也就三个月?对于江阳来说或许真挺久的了。
我想起另一个人,陈郝,他长相并不出众,憨憨实实的,是个老好人,但几乎每次考试都是第二名。
他在初一那年的春节发短信跟我表白,一直到现在,不是更长吗?
其实我觉得他挺好的,如果要认认真真地选择未来的另一半的话,像他这样脚踏实地的我会更喜欢。其实我想要的爱情很简单,平平淡淡的一直喜欢着就好,没有吵架,没有猜疑,没有欺骗,如果他能更喜欢我一点就最好了。
可现在只是初中,好好学习天天向上才是正经的,我还没有强烈的想要拍拖的欲望,更别说想那么长远的事了,所以我没有答应他。
“在想什么呢?”江阳一下一下地顺着我的头发,盯着我问。
我回过神来,这才发现已抓着笔许久,作业本上却一片空白。
我被他盯得有些不自在,不知怎么回事,他今天一整天都是阴阴沉沉的,总一边把玩我的头发,一边用一种瘆人的眼神盯着我看,又不说话,他以前从来不会这样。
“没什么,你……你今天怎么不去打球?”
这节是活动课,对于我这种争分夺秒学习的书呆子来说,这课就相当于自习课,而他呢,平时这个时候早就跑没影了。
没等他回答,就在这个时候,陈郝拿着数学练习册走了过来,说:“小草,可以帮我看一下这道题吗?”
“可以呀,哪……”我刚想凑过去看题目,头皮突然一紧,我痛得低低地呻吟了一声,身体不自觉地向后仰。
我转头恼怒地瞪着江阳,“你干嘛?!”
他不说话,慢慢松开缠在他指尖的几缕头发,转而用力地握住我的肩。
“喂!你……”我一点都不喜欢他这个样子,虽然我知道他一直对陈郝怀有敌意,但他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赤裸裸的挑衅,而我,就是他挑衅的武器。
我挣扎着,可他纹丝不动。
旁边的陈郝看不下去了,虽然面对强横的江阳,他不算勇敢,甚至还有些怯懦,但他对我的喜欢是真的。
“江阳,你太过分了!”他伸手想要拉我一把,但他的手还没有碰到我,就被一个总在我面前晃悠的和江阳玩得很好的男生劝阻着拉走了。
教室里只有稀稀落落的几个人,不是趴在桌上补觉,就是埋头写作业,好玩的同学都出去玩了,留下来的人并没有闲心理会我这边发生的事情。
我皱着眉瞪他,也不说话,只是使劲地扒拉他搭在我肩上的手,同他较劲。
他突然收手按住我的后颈,猛地将我拉近,紧紧盯着我的眼睛,声音暗哑,“你昨晚和他说什么了?”
我毫无防备,他突然的这一下把我吓了一跳,猝不及防地直直撞进他漆黑深沉的眸子里,骤缩的距离几乎碰到他的鼻尖,瞬间,我清晰地听到我急促紊乱的呼吸声和一下下有力的心跳声,完全乱了方寸。
“说……说什么?”我的脑子是真的有些短路了。
“你说,你想大学再谈恋爱,如果他可以和你考上同一所大学,你就和他在一起,是不是?”
我这才想起来,确实是有这么一回事。昨晚第二节晚自修下课,陈郝来找我,支支吾吾地问我是不是真的和江阳在一起了,我当然说不是。他又问我是不是一点都不喜欢他,我不好太直接,只是说我不想早恋,想大学再谈。然后他又说如果他能和我考上同一所大学,可不可以给他一个机会,我答应了。
我并没有敷衍他,如果他真的可以一直等我到大学,而且我们还是同一所大学的话,我想我一定会和他在一起。
只是,江阳怎么会知道?他当时都不在教室,根本不可能听到。
“你怎么知道?”我惊讶地问。
其实也不用问了,除了刚好有人听到了告诉他,还能怎么知道。
他不自觉地收紧按在我后颈上的手,咬牙切齿地说:“大学才谈恋爱?你是找不到借口拒绝他,还是真的喜欢上那个除了死读书什么都不会的书呆子?”
我紧紧抿着唇,不说话,心底突然涌起一阵委屈,鼻头发酸,想哭,而事实上,我很少哭,尤其在别人面前。
他看着我悄然泛红的眼角,脸上凶狠的神情一点点地褪去,慢慢地松开按在我后颈上的手,似乎有些茫然无措。
我转过头,不再看他,紧紧抓着手中的笔,埋头对着满桌子的书。
“对不起。”他突然开口,看着我红了一片的后颈。
“江阳,”我的声音闷闷的,带着哭腔,“我不喜欢你,不喜欢你打扰我学习,不喜欢你送我东西,不喜欢你的风流韵事,不喜欢你一副笃定了我会喜欢你的样子,更不喜欢你明明不懂深情,却不负责任地撩拨别人沦陷。我不喜欢你。”
最后一句话,我一字一句地说出来,而后,是长久的静默。他看不到我的神情,同样的,我也看不到他的神情。
我闭上了眼睛,似乎这样就可以不在意他的反应。我发誓,这是我说过最伤人的话。在此之前,性子温吞的我不懂得拒绝,甚至从来没有真正的发怒,即便不喜欢,也只是委婉地表达,至于对方接不接受,就不在我的考虑范围之内了。
但在刚才,我不知道我怎么了,控制不住地说出了那番话,决绝地砍断了一团的乱麻,没有一丝回旋的余地。我,会伤害到他吗?
似乎过了很久很久,才听到他说:“好,这周六省运动会决赛,你过来看,之后,我不会再烦你了。”
省运动会是他初中时代最后一场重要的比赛,参赛项目是110米跨栏。
那天,我坐在最前排的观众席上,带着遮阳帽,居高临下地看着红色跑道上的他,赛场上的他是那样的专注,那样的锋芒毕露,让人悸动。
我很少看这样的体育赛事,也很少激动地为运动员喝彩,而那天,他如一头矫健的猎豹,爆发,飞奔,跨越,那个在空中的他吸引了我全部的目光。我从座位上站起来,趴在栏杆上,如每一个欢呼雀跃的热情的观众,叫喊着埋在心底的那个名字,浑然不觉那一刻,我在为他疯狂。
意料之中,他又得了冠军,而意料之外,他竟然破了六年来无人能撼动的省运动会中学生跨栏纪录!
下一场比赛已经开始,他领了奖,脖子上挂着金灿灿的奖牌,沿着赛道边,一步步地向我走来。
我呆愣愣地看着他,默默地数着他的步子,数着我心跳的节拍。
他站在看台下,仰起头,慢慢地伸出手,从栏杆的间隙穿过,握住了我的手。
我没有反应,仍旧呆愣愣地看着他。
他低头,吻了我的手背。
他的掌心有汗,他的唇上也沾了汗水,湿湿的,爆发后的血液仍在沸腾,神经仍在亢奋,从滚烫的皮肤一路燃烧直至心房,火和火的相遇,烈焰冲天。
即便很多年以后,每每想起那时的情景,我的心仍忍不住为他悸动。
热情,强势,妖艳,诱人,这是我对他全部的认识。他是我十几年人生里的异类,因为从未遇到过而好奇,而探索,而沉沦。
不可否认,其实,我喜欢他,但,我不相信他。
那个定格在猛烈的阳光下的镜头,几乎成为了有关于他的最后一张记忆碎片,也几乎意味着,我初中时代的结束。
在那之后,我心无旁骛地进入了忙碌的中考备考状态,无暇顾及其他。再之后,我如愿考上了另一所心仪的高中,又考上了心仪的大学。
而他,由于当年通讯设备并未普及,又还未出现如今的形形色色方便快捷的社交软件,我和他初中之后就断了联系。听说他没有读高中,暑假就被他爸送进了军营历练,之后怎么样,就不得而知了。
我现在大三了,如果不是前几天初中时的班长打电话来说同学聚会的事情,我不会突然想起那么多那时候的事情,也不会发现原来有的人有的细节仍旧记得那么清楚。
高二的时候也组织过一次初中同学聚会,可那次我临时有事,没有去。听说那时他还在军营里待着,也没有去。
而这次是因为初中时带了我们三年的班主任要退休了,他是一位十分受学生爱戴的老师,所以班长组织了这次的同学聚会。
班长说,所有人都要来。那他呢?
我承认,我的心情有些忐忑。
我理解的十四五岁的爱情,应该比作蝴蝶标本,纯粹,美丽,鲜活的色彩永远停留在昔日的时光,可以怀缅,感慨,却不应期待早已干瘪的躯体重新振动翅膀。
所以,我这是在做什么?
我出门晚了,去到的时候包厢里已经坐满了人。
我一进门,立刻有人夸张地“哇”了一声,大声喊了一嗓子:“A大校花来啦!”包厢里顿时炸开了锅,热闹起来,纷纷七嘴八舌地起哄。
我被调侃得红了脸,有些窘迫,连连摆手。
说起这个“校花”名头,我真是哭笑不得。
A大是省里最顶尖的师范大学,而其中有两个学院最为出名,一个是英语教育学院,被称为“美女学院”,另一个是数学教育学院,被称为“恐龙学院”。意思就是说A大出来的英语老师都是大美女,数学老师都是恐龙妹。
然后,我就入学了,去了数教学院。我虽然确实长得不差,而且上了大学之后,身体开始抽条,连那点微胖也没有了,看上去更漂亮更有气质了,即便在英教学院也是站得住脚的,但是,要真说在美女如云的A大担得上“校花”这个名头,是不可能。
只是数教学院的一帮姐妹被英教学院压迫太久了,都要郁闷死了,好不容易出了个能上的了台面,还不往死里夸!拼了命地动用一切关系校花评选的网站上给我投票,这才造成了今天的局面。
寒暄了一番后,我扫了一圈,想找个位置坐下。旁边有人指了指,说:“阳哥那儿还有个空座。”
不期然地,我撞上了一道熟悉的目光,我的心猛地一跳,慌忙躲闪。
但最后我还是走了过去,因为真的没有空座了。
然而,正当我要拉开椅子的时候,一条壮实的手臂搭在了椅背上,“你干嘛?”
我懵了,“坐……坐啊……”
江阳:“这位置我给我女朋友留的,你坐什么坐。”
我懵懵了,有说可以带家属吗?
江阳:“你有男朋友没?”
我懵懵懵了,“没……没啊……”
江阳:“那行吧,看你这么漂亮,让你坐吧。”
我懵懵懵懵了,啥玩意儿?
这货不是被他爸送去军营历练了吗?怎么感觉比以前还轻浮了?而且他这一身的腱子肉,一脸的坏笑,怎么看也不像个好人啊!
在江阳第n次侧头看我的时候,我终于顶不住他火辣辣的目光,逃去洗手间冷静冷静。
当我从洗手间出来,冷不丁地看到门神似的杵在门口的江阳时,差点没被吓死,“大哥,你干嘛?!”
江阳倚在墙上,笑着挑了挑眉,说:“能干嘛,追你啊!”
我一怔,这话……好熟悉……
“陈郝呢?你不是说大学就和他在一起吗?”
我没好气地说:“他高二就谈女朋友了。”
江阳“啧啧”两声,说:“事实证明,你眼光真不咋地。”
我恼羞成怒,作势要打他。
他顺势握住我的手腕,把我拉近,低声说:“这里有一个五年来洁身自好的人,你要不要?”
瞬间,我的呼吸乱了,心跳乱了,耳根红得发烫。
“你为什么……为什么这么喜欢我?”
“谁知道呢!”
是谁说年少时的爱情如烟火一般,刹那的绚烂后渺无踪迹,黑夜仍是黑夜?可有时纯粹的感情最为引人入胜,永远无法割舍,等待着等待着……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