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话闲说——世俗与小说

有一个问题长期困扰着文学界,小说怎样跟上这个变迁和进步,因为以往启蒙主义的小说的范本,都是那个社会压迫造成的悲剧,历史逻辑的折射在人物身上,展示的往往是社会历史的内涵,而不是人物本身的本性内涵。比如祥林嫂是社会压迫,把她变成了絮絮叨叨丑的形象,直至死亡。而她本身人性的力量,丝毫不起什么作用的,而起作用的是她的家庭出身、社会地位。启蒙主义者借此说明,人物命运是社会原因造成的,并认定消灭了祥林嫂赖以生存的封建制度及其文化,祥林嫂就会变成社会“新人。”

作家苏童是不同意这种看法的,他绝不会为笔下的人物命运寻找一个明确的社会原因。

他所关注的是人性的史前史时期,在那里他带我们看到了人的性格的天然性。

这种人物的史前史时期,为文学的现代表述——指出了一个明确的方向,也使那个困扰着文学界的问题迎刃而解,合理地避开了文学,特别是小说只有关注人物社会性、国民劣根性的挖掘,而且,这种挖掘的着眼点,只是封建制度和文化对人的扭曲;

面对日益进步的时代,启蒙主义的文化逻辑已经远远滞后;

苏童的关注点在于作为人的根本性欠缺,他认为这种欠缺是与生俱来的,无法回避与改变的,所以,他常常不能为笔下的人物的遭遇提供一个社会化的解释,他笔下的人物常常都是宿命的。

许多人认为苏童的作品是晦暗的,这种认识是缺乏美学教育基础所造成的,也是非常错误的。

我认为苏童小说的特征主要表现在意象性上,国内评论家学者如葛红兵、王干,洪子诚,作家阿城都非常关注苏童小说的意象性。

葛红兵说:从中国汉字说,就是象形字,而象形文字在逻辑叙事方面从来就没有展示过它的长处,中国读者在文学欣赏的习惯上,也没有确定逻辑叙述的欣赏特性。中国文学无论在书写还是接受上,都有一个意象主义的传统。

葛教授的话,解释了为什么中国的小说要以意象为旗帜的问题,他更进一步指出,这种意象的传统在楚辞、宋词、元曲中一脉相承。

是不是感觉豁然开朗起来了?按余秋雨的话说,这是中华文脉的一个链接;

为什么现在有人写小说,仍然抵毁意象的提法,好像一提意象,就跟外国什么流,什么派挂住了,其不知,楚辞、唐诗、宋词、元曲,不都是意象嘛。这种割裂,自然有某个时代的的矫枉过正有关,不在赘述。

可喜的是,我在读苏童的小说,很容易联想到唐诗、宋词的意境——

“早晨,花园中,梅珊真情唱戏,门廊上,听着颂莲有感。”

“杨泊听见朱芸咬牙的声音。杨泊觉得愤怒和沮丧能够丑化人的容貌,朱芸的脸上现在呈现出紫青色,颚部以及咬肌像男人一样鼓胀起来”

苏童的小说,随处都洋溢着意象的风韵,关键就在于它是意境化的叙述和描写,一种意象性语言,一种在唐诗、宋词、元曲中流传着的具有汉语言特殊情韵的语言方式。

在这种意象化气韵语言里,读者感到的是一种带有古典美的画面感,即便是描写现代生活的作品,也没有似是而非的虚化,每一个字、每一个段落,都凝重洗练,气韵悠长。

他的代表作《三盏灯》用意象化的语言写战争故事,几乎没有什么战争的场面,而是以“三盏灯”作为点睛之笔,刻画了一家三口在战争中的心心相系;

他的成名作《妻妾成群》用意象性诗意化的语言,描写了青年颂莲凄苦悲惨的个人命运;

他的最有争议的作品是《离婚指南》,他用意象化的语境,刻画了平凡人杨泊纷纶复杂的心理和家庭生活。小说根本不关心故事,而现在的小说语言平白如水,叙事啰啰嗦嗦,大部分作品,很难分清写的是故事,还是小说?真不知这样下去写到什么时候,才是头儿。

苏童以他独特的语言才华,从中国古代文学中汲取养料,创造了独特的意象主义写作图示,大凡喜欢写作的友友——都该认真读读苏童的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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