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忆思故去的亲人

早有打算,开一个账号,写点随笔,愧于自己惰性,久未成行。晨起一如既往刷了一会手机,看到儿时同学朋友圈,故乡浅秋映入眼中,心里不由得一动。远处稀稀落落的白墙房子,由近而远的绿色稻田,竹园以及起伏的不大不小的山,再远处是干净如洗的蓝天,这些属于故乡的颜色,像极了小的时候,爷爷带着我去姑姑家,走到山脚下准备翻山时抬头望天的感觉。中秋,团圆的节日,想家了,更想儿时陪我伴我成长起来的故去的亲人们: 爷爷,小爷爷,姥姥。

爷爷故去已有十年。很小的时候心里认为我和他是不亲的。农村的很多老人,都是嘻嘻哈哈喜欢逗小孩子乐的,而爷爷是不苟言笑的,更多的印象,是他坐在院子椅子上,戴着他那个一个镜片已经破了的老花眼镜,坐的笔直地看书,除了翻书的手指,身子是不动的。这勾起了年幼的我的好奇心,于是搬一个小板凳坐在他的旁边,让他读给我听。爷爷有一个木箱子,年岁太久,表面的漆已然脱落变黑,里面放着各种他珍藏的书籍,有线装本的竖行文言字体,也有各种熟知的名著,也有考究的每一章回都以对联命名的武侠以及那种上面一幅画下面整齐几行字的黑白小人书。爷爷对我小的时候喜欢阅读起了很大的引导作用,而我也成了他的箱子里书流失的罪魁祸首。

除了爱看书,爷爷最大的爱好,就是喝酒。一天可以喝四顿,早中晚再加看完电视睡觉前再喝一顿。不多喝,但是一定要呡几盅。小的时候,经常让我拿着空瓶子,去附近的小卖部给他兜(打)酒。和很多小的时候看到的老人喝酒前后两个样子不同,爷爷酒品好,不多话,也不多喝喝醉。他读过私塾,写的一手不错的毛笔字,也会笛子和二胡乐器。说话经常语出成章,又很符合当下情景。他教我们百家姓,千字文。“如囊萤,如映雪,家虽贫,学不辍”, “穷不提当年富贵,老莫论年少英雄”,在懵懵懂懂中,接受了爷爷儿时的熏陶,长大了,很多时候忽视了很多东西,但这些根里的东西,始终在心底。爷爷年轻时候当过国家干部,时代和家庭原因后来回家务农,所以骨子里有一些时代的影子,某些时候有些固执和偏见,但爷爷谦虚,正直尤其晚年依然有取舍的分寸的品质,给我带来影响很大。

现在想起最多的,是爷爷经常带着我去姑姑家,翻山越岭,途中必须要停下来,歇几阵,歇一阵就抽一袋烟,然后随地和我说这个地方有过什么事,出过什么人。读书后,有几年和爸妈在外没有回家,爷爷总是在电话里反复问什么时候回家,而我们和他说什么,他都是回答“哦哦”,我想那个时候的感情是复杂的把。除了没能让爷爷等到我工作可以孝顺他,最大的遗憾就是他去世的那年国庆,堂弟给我电话,说爷爷去了家里,要不要和他视频,那个年代视频必须要在电脑前,而我急忙和约好的同学出去玩,就说下次,而这也成了永远的遗憾。不多久爷爷病重,打电话的时候已不能顺畅言语。等回家再见,他已经离开了我们。听姑姑说,最后的日子念叨孙子孙女最多,但是没有盼到一个。那是我第一次直面一个亲人离开,崩溃而很多年来第一次哭了很久。

农村方言里,爷爷并不叫爷爷,我们叫爹。而我管爷爷叫大爹,是因为爷爷还有一个亲弟弟,小爷爷,也就是我的小爹。小爷爷比爷爷小六岁,但是却比爷爷早离开四年。相比爷爷,小爷爷更讨小孩子的喜欢。不夸张的说,我是在小爷爷的背上长大的。小爷爷年轻的时候,小奶奶就去世了,从此没有再娶。小爷爷的女儿大姑很小的时候就去了婆婆家当童养媳,所以小爷爷的大半辈子是一个人读过的。小时候家里盖房子,没有那么大的宅基地,小爷爷就说让把他的房子(当年还是茅草房)扒了盖,然后给他留一间。所以无论是亲情因素,还是物理位置的因素,我从小就和小爷爷很亲。农村冬天烤火,那个年代都是在烧饭的锅台后面架起木头烧,而我一到晚上,就喜欢跑到他那里,听他给我讲故事,老一辈的脑子里,记的故事特别多,那个年代没有现代的电子工具,我想这就是一辈辈传承下来的吧。有时候,比较晚了,我会困,但是依然希望缠着他讲故事,他就横抱着我,继续给我讲故事,我的头侧在他的怀里,背对着烧的火,经常就在暖暖活活中睡着了。

说在小爷爷背上长大一点都不为过,甚至在后来开始上学八九岁的时候,还经常要他弯腰下来我爬上去背我。有一次舅舅来家里,看到小爷爷背我在前面晃悠,就和我说,“这么大东西(当地对小孩的假装责备的称呼)了还要人驼”,这个场景恍如昨天。五年级的时候,突然在学校发烧生病,小爷爷和我爸 一起去学校接我,为了让我感觉舒服点,两个人一路并不是背着我,而像经常烤火的时候那样,横抱着我回来。

小爷爷更像一个农村小老头,但是他有一门绝技,按照流行说法,算是当地最牛的赤脚外科医生。近的亲朋邻居,远的慕名几十里路来的陌生人,凡是跌打损伤骨折,都来找小爷爷救治。而小爷爷也基本来者不拒,有的时候,对方年纪大了或者跌打严重不能走动,小爷爷就亲自上门,也不论远近。小爷爷保持了农村人的朴实善良,他并没有把这门手艺当做一门生意。那个时候很多人家庭困难。差一点的,也许就管顿饭,好一点的,给点物品,鸡蛋冰糖什么的,后来有一些条件好一点的,给个五块十块钱的,他都不挑。做一次容易,但是一辈子这样,尤其现在回头去看,会让人心生敬意,哪怕那个时候他把自己的生活过的也很恓惶。而他这个绝技厉害之处在于,基本靠手法还有他自己上山采的草药。

小时候,爷爷和小爷爷给我的印象就是兄弟俩并不和睦。互相瞧不上对方,并且偶然会因为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产生口隙。但是后来小爷爷生病的时候,而待在他床前最多的,正是爷爷,帮他捶腿,一捶就是很久。小爷爷去世后的暑假,我们孙子辈回家,爷爷也是先带我们去祭拜小爷爷。这就是农村人老一辈兄弟间的情感,藏在心里,厚重,乡土味浓。

相比爷爷的严肃正经,小爷爷的随和逗乐,姥姥算是传统意义上的溺爱。也许是因为上高中以后,回家次数或者去姥姥家次数就不如以前多了,也许是因为姥姥离开我们才四年,每次想起她,会恍惚她依然在我们身边。妈妈家一个女儿,三个儿子。所以我也是第一个孙子辈的孩子,又是唯一的外孙,从小在姥姥家我就可以呼风唤雨,想要什么,只要能做到的,我就能被满足。听我妈说,生我的时候难产,所以出生的时候并不在家里附近的医院。八十年代交通很不便,得知我出生,姥姥姥爷走了四十里去医院看我。小时候特别喜欢去姥姥家呆着,因为那边很多人家住在一起,热闹,小孩子多,又恰恰比我小一两岁,我就自然而然成了孩子王。而姥姥有边界的宠着我,只要没有做危险的事情。姥姥也想着法的把最好的吃的给我,一个鸡蛋,一块红豆腐,熏的红彤彤香喷喷的腊肉,就是儿时姥姥家常有的回忆。

姥姥和爷爷一样,小时候读过私塾,在那个年代,算是有文化的知识青年。所以她既是典型的农村小老太,又是相对强势的女主人,家里里里外外的事情,都操心。最操心的,就是几个舅舅的婚姻大事,而几个舅舅的不“争气”,让她操了很多年的心。姥姥家姓氏大族,每每家里办喜事,她就亲自去把家族里有声望的人请过来,火炉生个大火,一群人围着火炉去谈事情。而她忙里忙外的脚不沾地,偶然停驻下来谈起家里的喜事,开心的笑一下,然后接着忙起来。姥姥代表了那一辈大多数的老太太。能吃苦,爱面子也爱里子,一辈子都在操心,开心在脸上,而苦在心里。

十四年,十年, 四年,记录了几个我最至亲的人在我生命中的时间点。爷爷无形中帮助我认识了世界,小爷爷给了我童年的无拘无束的快乐,姥姥给了我最深的溺爱。爷爷的酒杯,小爷爷怀里和背上的烟味,姥姥的红豆腐和腊肉,这是我人生记忆的符号,更是他们给我的财富,才能让我一直带着出走少年的心,越成熟,而内心越柔软。

八月十五月儿明呀

爷爷为我打月饼呀

月饼圆圆甜又香啊

一块月饼一片情啊

爷爷,小爷爷,姥姥,中秋快乐,孙子想你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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