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的故事
(一)
很多年前,我酿了一坛酒,我把它埋在梨花树下。
多年以后,一个朋友来拜访我的时候,我把这坛酒送给了他。
我告诉他,这坛酒叫浮生,你喝了之后,可以忘记所有不开心的事情。
(二)
江南的春总是在三月和四月间徘徊,但伴随着日子的慢慢流逝,草越来越绿,溪水也变得湍急起来,从鹅卵石上潺潺流过,打出细碎的声响。
春,好像已经悄无声息的来到了。
可是总会有一场冷不防的一场倒春寒,把人们好不容易与春建立的信任破坏殆尽,于是世间的人们又陷入了冬与春的彷徨中。
(三)
过了春分,再过不久便是清明,我那朋友,便是那几天来看我的,我不记得我们上次见面是什么时候了,他仿佛又苍老了一些。我还记得他上次见到我的时候,左手紧紧的握住刀柄,眼神闪烁。
他是一个刀客,我曾经问过他为什么是左手用刀,他说,他年轻的时候,是想拿笔的,可是父母不允许。
笔,守不住那偌大是家业。
后来他学刀的时候,怎么也不肯用右手,他觉得,练刀之人,日子久了,手上肯定会磨出厚厚的茧,那样子,就没办法握笔了。
很多年后,他的左手因为长期挥动变得灵巧,匀称又纤细。
右手反而因为不常用变得臃肿笨拙起来。
不过这也没什么影响,他已经很久没有拿起过笔了。
每次见面的时候,我们都会喝酒,这次,他带来了一坛酒,他告诉我,这酒叫做浮生,喝了之后,可以忘记所有不开心的事情。
“你不想试一下么?”
我摇了摇头。
“我没有什么可要忘记的。”
那晚我们喝了很多酒,但我们谁都没有去碰那碗装着浮生的碗。
(四)
第二天早上,等我醒的时候,他已经离开了,我不知道他是不是在临走之前喝了那碗酒,只是从那之后,他再也没有来过。
我不确定他是不是忘记了我,如果他心里有什么不开心的事情的话,或许遇见我也算一件。
不只是刀客之间要争夺天下第一的名号,刀客和剑客之前也要。
在遇见他之前,我已经很久没有用剑了,但那次,他还是输了,只那之后,他再也没有挑战过我,只是每回来找我的时候,都会和我喝酒,或许那坛酒真的有让人忘记过去神奇的魔力。
不过觉得,他应该再也不会去争夺那个第一了。
(五)
后来也是很多年之后,我开了一个小酒馆,偶尔,我会把年轻时候的故事讲给那些陌生人听。
我也是一个喜欢听故事的人,而酒,是一个很好的媒介,他会让人记起很多以前经历过的事情,那些尘封在记忆里,好与坏一一混杂,一碗酒,就可以理顺了。
“这世间为何会有这种东西?”柜前的酒客喝了一口酒,眼神游走在我脸上,杯子不轻不重的搁了下去。
杯中的冰块像鳄鱼一样露出了一小截身子。
“我做了一个梦,梦里的那个人告诉我,要忘记一个人,就要酿一坛浮生。”我看着他的眼睛,淡淡的说道。
他想继续问什么,但是不知如何开口,空气安静了下来,他低下了头,又喝了一口酒。
这次杯子放的随意,声音也大了一些。
“那....那酒,还有么?”这次,他看着我的眼睛。
“浮生,只有一坛。”
(六)
不知道为什么,每个人心里好像都有一些必须要忘记的事情,可是真正有忘记这些事的机会时,他们又不愿意了。
多年以后,我酿的那坛酒又回到了我的手上,我不知道这坛酒这些年经历了多少人,可是他们都没有打开过,就像我看不到,这中间有多少次挣扎和放弃一样。
(七)
我没有告诉我那朋友,那坛酒,是我酿的,我不想由来告诉别人,我以前的故事。
渐渐的,我开始忘记一些事情,忘了我的名字,忘了我来自哪里,慢慢的,我忘记的事情越来越多。
我唯一记得的,就是在很多年前的一个下午,从很远的地方,来了一位故人,他给我带来的一坛酒,他告诉我,这酒,叫浮生,喝了之后,可以忘记所有不开心的事情。
我还记得,那个时候,我笑了,笑得意味深长。
(八)
后来我听说,在江湖上流传着一个传说,有一个剑客,他年轻的时候,为了争夺天下第一,杀了很多人,每次杀完人,他都会留下对方的一根手指,一串串的手指在他屋前风干,像淡黄色的风铃,轻轻的摇摆。
再后来,他的爱人被仇家所杀,再之后,江湖上便没有了他的踪迹。
他们都说,那个人,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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