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生习作】孙宏卓：父亲的眼神

第一次看父亲的眼神时，我还小。

段家河的山水是我可以任意驰骋的战场，童年的很多时光，就在策马扬鞭的疯狂里飞奔，我不懂什么叫生活，只知道我很快乐。那是一个月光如水的夜晚，父亲把背上的包挪到一个肩膀上，腾出一只手，拉住正在疯跑的我，替我细细地把额头上的汗擦了又擦，月光下，父亲的眼里亮晶晶的……

那以后很长一段时间，我都没有见到父亲。母亲说，父亲为了生活，打工去了。

小学上到一半，我们就住进了这座小城。远离自然的时光，每一分每一秒都像是住进了监牢。母亲将我送进一个又一个陌生的屋子，用消逝的时间，换来了一本本的作业，我记不得刷了多少题，写了多少字，也想不起来，有多久没有见到父亲——

那是一个阳光明媚的周末，父亲回来了，站在门口，高高瘦瘦的，遮去了大半的光。我迎上去，抱住了父亲，竟然能用手臂环住他了。抬头再看父亲的眼神，有说不出来的暖意，那是艰难里唯一的阳光。

父亲依旧在外奔波，而我和母亲，也在这座小城里四处奔走。上初中后，学业的加重，意味着我必须和父亲的距离渐行渐远——我周末每到一处陌生的屋子，就让父亲和我相聚的时光短一截，尽管我很累，但我知道，我的累与父亲比起来，只是二分之一，或者更少。

电话那头，木讷的父亲总是那句话：“儿子，最近怎么样，有没有和妈妈闹情绪？”听得多了，就像是作业和学习任务多了一样，很烦。

那是一个举家团聚的节日前夕，经过小城的一列火车将很多像父亲一样的务工人员，从拥挤的车厢里吐了出来，然后长长地吁了一口气，再驶向下一个站台。

母亲的期盼远远大于我，屋门一直开着，一个有些疲惫的身影闪了进来——那是父亲吗？又黑又瘦！我甚至不敢像上一次那样，上前给他一个熊抱。

“回来了——”我远远地招呼着。

“嗯，给你的！”父亲递过来一个袋子，我想着会有一丝安慰吧，毕竟这么久没有见了。“我听人家说，这资料好，就给你买了几本。”当手触到资料时，一阵凉意，可抬头触及父亲的眼神，却分明感到，那是一种怎样的炽热，让我不忍卒读。我的半文盲的父亲啊，究竟是费了多大气力，才备下了这样一份礼物。

捧着那些书，再看父亲，发现他的眼神，就算我读再多的书，也无法读完的深爱，就算我会再复杂的演算，也无法算出的深爱。

父亲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