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个

    大个是个外号,真名叫什么大家都不知道。只知道他姓梁。年纪几何谁也不知道,只知道从他们记事以来就有这个人。打了一辈子光棍。他应该有1米,不。应该不到1米。这个村子男性平均身高大概170.而他站在别人旁边,只到大腿那里。

    说来也怪,一般这种人的存在都是供闲人消遣,取笑或者欺负。但是大家对梁大个却是尊敬,爱戴,热情。为什么呢,大概和他不相趁的能力有关吧。

    随着人们的经济水平的提高,已经很少有人穿带补丁的衣服。毛衣毛裤都是买的。但是对于刚出生的小孩或者是长身体的孩子。还是会偏向于手织。毛衣毛裤小了,直接在袖口用毛线接到合适。所以在中午放学,看着那一群群把棉袄抱在怀里或者抗在肩上的小孩,他们的毛衣袖口处或长或短都会有一截不一样的颜色。一般这样的毛衣就是出自梁大个的手。家里没有合适颜色的毛线,他会根据原本的毛线的粗细来选择剩下的线。一般孩子母亲也不讲究美丑,只要够长,不挨冻就行。讲究点的就自己买一样颜色的线交给他,然后过两天等着吃完饭以遛弯的方式走到他家去取。讲究的人会给个2块3块的煤油钱,没钱的给带点自己蒸的糖馒头或者菜盒子。他也不拒绝。给什么要什么,什么都没有,他也不说什么,让帮忙就帮忙。他知道无论收到的是什么都是大家的帮助。

    梁大个是个瘸子,走路要用到一个高的凳子。他的左边的屁股是往右屁股上面的长得,那也不叫屁股,那是一个大疙瘩,他有没有屁股大家都不知道。听更年长的长辈说是他小时候得的病,家里没钱给治,最后变成这个样子。村里的医生说按现在的说法,他极有可能得的是小儿麻痹症。就是搁到现在也不是百分百治愈的,别说在他小时候那个相信神婆的农村。他好像对自己的残疾看的很淡,但是不看淡又能怎么样呢。都快入土的人了。

    梁大个非常喜欢赶集,买不买东西是一回事,他喜欢热闹,喜欢看街上形形色色的人。这个村子离镇上很近,他会蹬着不知道怎么来的一个很小很小的三轮车,车厢只能放下去他的那个代步的凳子。逢集就去。听卖菜的讲辣椒卖不上价钱;听卖鸡的说刚给鸡喂了很多小麦;听卖鱼的说谁谁谁在哪个河偷鱼被逮到被揍的鼻青脸肿。他喜欢听这些,回到家讲给来他家串门的人听。

    梁大个的手很巧,只要你说你想要个什么,木头的,铁的,吕的,他都能给你弄出来。当然,原料得要你自己准备。别看他瘸,做起活来就是灵巧,灵巧到让你觉得这个事正常人做不到,只能他这样的才能做到,要不是在其他地方看到正常人也可以做这件事,你真的就想着要是当学徒还要把屁股先给整成他那个样子。

    他基本上不麻烦别人,除了挑水。这个真的没办法。他吃水都是从别人家挑,他的家说严谨点不算家,他只有两间瓦房,没有院子。在大家的意识里,没有院子的两间屋子不叫家,就叫东屋和西屋,或者堂屋。他的厨房是用玉米杆围起来的。上面用石棉瓦搭着防雨。灶台自己砌的。厨房进门一个大水缸,邻居家没事就提两桶水倒进去,无论他在没在家。有时会有邻居专门过来看看,拿起盖子看看有没有水,没有水了就到最近的一家,说提两桶水。就直接倒进去了。对于吃水,梁大个也从来没有担心过,反正他的水缸都是满的。因为厨房是没有门的,偶尔会有调皮的孩子抓一把土或者吐口口水进去。要是被其他人看到就会直接拎着找他父母,当然免不了一顿毒打。要是没被看到,那缸水还是满的。

    大个是怎么死的大家都不知道。农忙的季节基本没有闲人去他家串门。不知道是谁提的一句,怎么几天没见过大个了。大家相视无语。起身就找了个农机车,坐着回去了。听他们说,费了好大劲把门打开,刚进去的人都吐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死的,怎么死的。过一会就有派出所的人来了。查问一圈拍了几张照片没多呆就走了。最后也没得出什么结论。那屋子里还有没做完的小板凳,没编完的篮子。

    他埋在哪里的也是个问题,他没有地。也不知道和谁是一家人,别人都说他是他们这支最后的一个人。都死绝了。最后村支书说谁愿意让他埋在祖坟,他的所有遗产就给谁 。他能有多少遗产呢。大家都不知道。最后应该是一个姓梁的本家勉强同意但是还要让村子里给捐钱买一个棺材。也没有等到3天,当天就入了土。他那两间屋子也被租出去给别人当羊圈了。此后,大个鲜少被提起,只是在晚上给孩子脱衣服睡觉的时候看到那又短的毛衣时,才想起来就问,大个死了有2年多了吧。另一个回,可不是嘛,应该有2年多了,死在农忙,真不会挑时候。

    一天一天就这样过着,穿毛衣的孩子都长大了。也不在穿手织的,新出生的孩子爸爸妈妈都是年轻一辈,自然也不愿意让孩子穿织的,嫌丑又不保暖。随便买两套保暖内衣再穿上棉袄就够了。小孩火气大,也不会冻着。竟再没人提起过大个。好似从来都没有这个人存在过。那两间屋子有时传来羊叫,有时传来牛叫。  

你可能感兴趣的:(大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