译文
唐宪宗征讨吴元济,先派遣唐邓节度使高霞寓失败了,再次让袁滋代替高霞寓,还是无功而返。
李愬毛遂自荐,被任命为唐邓节度使。
李愬认为现在官军刚刚战败,士气低落,于是暂停了斥候的任务。
有的人提出异议,李愬说:“敌人现在已经习惯了袁大人没有压力的带兵方案,我就是想让敌人认为我也像袁大人那样的将领,这样他们就不会重视我不防备我。”
然后李愬就下令:“皇帝知道我李愬是个忍者神龟,所以安排我来慰抚你们,打仗这种事实在不是我的工作。”
敌人也认为李愬没有什么名声,并不重视李愬,将李愬视若等闲。
但是李愬这个人稳如老狗而且待人以诚。敌人来投降,李愬都随他心意。有降者的亲友死在故乡的,就致赠金帛米粮,送他们回乡,还安慰他们:“你们也是皇帝的子民,不要让自己的亲戚流落在外。”
这一套下来,所有的人都愿意为李愬效死命。而有关敌人的地形、情报,李愬都已经了如指掌。
日子过了半年,李愬知道士兵有一战之力,出兵后先攻马鞍山,破道口栅,战楂枒山,取炉沿城,平青陵城,还生擒敌悍将丁士良。李愬认为丁士良是个人才,没有杀他。
丁士良于是献计:“吴秀琳之所以只有几千人还没有被消灭,全都是靠陈光洽为他谋划,我可以生擒陈光洽。”然后生擒陈光洽送至李愬麾下,吴秀琳只好投降。
李愬再让吴秀琳去攻击吴房,当城破之时,李愬率领官军出击。有人说:“按道理说不应该追赶。”
李愬说:“他们也是这么认为的,我偏偏要去追,一战可成。”
李愬麾下士兵也愿意和敌人决一死战,敌人不能抵抗,四散而逃。
有人就劝说李愬进驻吴房,李愬说:“不,我占据吴房以后,敌人的力量就集中了。不如把吴房留给敌人,这样好让他们的力量分散。”
当时吴秀琳投降的时候,李愬单骑去吴秀琳的营寨下去安抚他,亲自给吴秀琳松绑,再任命吴秀琳为将。
吴秀琳就建议李愬说:“如果想要击破贼人,就必须擒获李祐。”
李祐是敌人的主力选手,镇守兴桥栅,多次击溃官军。
李愬就专门找到一个野战的机会,派遣史用诚率领三百人埋伏,再以老兵做诱饵引李祐出兵。李祐果然中计出兵,被史用诚生擒。
李愬麾下大将都吃过李祐的苦头,请求杀掉他泄愤。
李愬没有杀李祐,还将李祐待为宾客。空闲的时候就屏退左右召李祐和李忠义谈心,一谈就谈到半夜。那李忠义也是降将。李愬麾下将领都劝谏李愬不要太过亲近这二人,而李愬对他们却更加的好。专门招募了三千死士,给这二人率领。
当时正好赶上下雨不止,从五月下到七月,军营中都认为这是不杀李祐导致上天的惩罚。
麾下将领都要杀掉李祐,李愬一个人保不住李祐,于是边哭边说:“哎呀,这是上天不要我平定贼人啊。为什么没有人支持我呢!”于是将李祐押送回朝,上表说:“如果杀了李祐,就没有人能够配合我平定蔡州了。”
朝廷下诏赦免李祐并让其在李愬军中效力。李愬让李祐可以佩剑出入自己的营帐,任命李祐为六院兵马使。李祐感激涕零。麾下诸将也不敢多话,这才确定了偷袭蔡州的计划。
[述评译文]
不把李祐押送回朝,则大家的意见始终不能统一。这就是司马懿在祁山,千里上表请求出战的道理。一切都是预谋的,就是在等待朝廷同意而已。辛毗拿着尚方宝剑阻止众将出兵,拖着蜀兵。李祐被李愬重用而平定吴元济。这两件事不仅仅是将军善于用兵,也是国君明于实务。
岳飞平定杨幺,李愬平定吴元济,都是靠着降将。降将没有什么威信,所以自己能够掌握主动。后人不知道内情,照猫画虎,不知不觉就中了敌人的离间之计。
岑彭、费祎都被降将所杀。
曹操、苻坚兵败如山倒,是因为赤壁之战曹操相信黄盖的诈降,淝水之战苻坚相信朱序怀有二心。这两位爷都是久于沙场,明于军事,一个不小心都收获惨败,后人能不更加小心谨慎么?
鲁肃准备偷袭蔡州的时候,曾经下令,窝藏间谍的灭族。但是李愬并没有追究间谍的责任,间谍反倒把敌人的情况都汇报给李愬,让李愬将敌人的情况了如指掌。
[述评译文]
要能运用间谍,不妨让人窝藏间谍,但必须先查明间谍的所在,才能运用他们。只有能让百姓不窝藏间谍,才能查觉出他们的存在;只有对百姓恩威并济,才能使百姓不隐藏间谍。这其中的学问可大了!
有一县令想肃清境内的盗匪,认为既然以往曾多次在妓馆捕获盗匪,不如将妓女赶出县境,那么盗匪也就自然会销声匿迹了。如果盗匪常流连妓馆,不是正好给予捕役缉捕盗匪的线索,与其让盗匪聚集县外,不如让他们留在县内,好就近监视掌握。如果照那个逻辑,如果他们盘据民家,是否也要将全县的百姓驱逐出境呢?身为县令,不督责衙役尽力拘捕盗匪,反而只希望盗匪没有落脚的地方,真是没有头脑到极点了。
李光颜在淮西打了几次胜仗。吴元济亲自率领军队屯兵洄曲对抗李光颜。
李愬觉得有机可乘,便趁夜出兵,让李祐为主,李忠义为辅率领三千敢死队当前锋。李愬亲率三千为中军。
李愬再派遣田进诚等麾下将领,从文城栅。命令是:“东进六十里,偷袭张柴,歼灭守军。然后原地整备,整理好装备随时待命。”
正好赶上天气晦暗,下大雨雪,凛冽的寒风刺骨,马都受不了,甚至都有一两成的士兵在路上被冻死了。
张柴东都是沼泽地,泥泞不堪,大家都认为这条路没办法走。
麾下人问李愬要去干啥。李愬回答:“攻克蔡州,生擒吴元济。”
麾下众将听得此言大惊失色,监军哭泣着说:“果然中了李祐的奸计”
但是士兵们都愿意跟随李愬,悍不畏死。
李愬分兵断桥,已断绝洄曲道,又派兵封锁郎山道。
到深夜的时候,风雪越来越大,李愬行军七十里终于到达悬瓠城外。
城外有饲养家禽的池塘,李愬命令惊扰家禽,以掩盖行军的声音。
吴房、郎山的贼人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李祐先登上城墙,士兵们跟随他杀城门官控制城门。打更都还照常进行。
黎明时分,雪停了,李愬的士兵已经驻扎在吴元济的住宅外了。
蔡州管理惊呼:“城北攻破了。”
吴元济根本不相信,说:“应该是洄曲驻军来领冬衣的。”等到传令兵传令:“常侍有命令。”
吴元济害怕地说:“是哪位常侍前来此地?”急忙带着左右登上牙城观看。
此时田进诚已经率兵进城。
李愬考虑到吴元济可能会求救于董重质,于是李愬先到董重质家里安抚,让他们放宽心。然后写信劝降董重质。董重质穿着常装一个人前来投降。
田进诚在南门放火,吴元济见大势已去,就投降了,被押送到京师。
原文
宪宗讨吴元济。唐邓节度使高霞寓既败,袁滋代将,复无功。李愬求自试,遂为随唐邓节度使。愬以军初伤夷,士气未完,乃不为斥候部伍。或有言者,愬曰:“贼方安袁公之宽,我不欲使震而备我。”乃令于军中曰:“天子知愬能忍耻,故委以抚养,战非我事也。[边批:能而示之不能。]齐人以愬名轻,果易之。
愬沉鸷,能推诚待士,贼来降,辄听其便,或父母与孤未葬者,给粟帛遣还,劳之曰:“而亦王人也,无弃亲戚。”众愿为愬死,故山川险易,与贼情伪,皆能晓之,[边批:虏在目中,不然不轻战。]居半岁,知士可用,乃请济师。于是缮铠厉兵,攻马鞍山。下之。拔道口栅,战楂枒山,以取炉冶城,平青陵城。擒骠将丁士良,异其才,不杀。署捉生将,士良策曰:“吴秀琳以数千兵不可破者,陈光洽为之谋也,我能为公取之。”乃擒以献,于是秀琳举文城栅降。遂以其众攻吴房,残外垣,始出攻。吏曰:“往亡日,法当避。”愬曰:“彼谓我不来,此可击也。”众决死战,贼乃走。或劝遂取吴房,愬曰:“不可,吴房拔,则贼力专,不若留之,以分其力。”
初,秀琳降,愬单骑抵栅下与语,亲释缚,署以为将。秀琳为愬策曰:“必破贼,非李祐无以成功者。”祐,贼健将也,守兴桥栅,其战常易官军。愬候祐护获于野,遣史用诚以壮士三百伏其旁,见羸卒若将燔聚者,祐果轻出,用诚擒而还。诸将素苦祐,请杀之,[边批:能苦诸将,定是有用之人。]愬不听,以为客将,间召祐及李忠义,屏人语至夜艾。忠义亦贼将,军中多谏此二人不可近。愬待益厚。乃募死士三千为突将,自教之。
会雨,自五月至七月不止,军中以为不杀祐之罚,[边批:不通。]将吏杂然不解,愬力不能独完祐,乃持以泣,曰:“天不欲平贼乎?何见夺者众耶?”则械而送之朝,表言:“必杀祐,无与共谋蔡者。”
诏释以还愬,愬乃令佩剑出入帐下,署六院兵马使,祐奉檄呜咽。诸将乃不敢言,由是始定袭蔡之谋矣。
[述评]
不械送祐,则谤者不息。此与司马懿祁山请战奉诏而止同一机轴,皆成言先入,度其必不迕而后行之者也。辛毗持节而蜀师老,李祐还幕而吴寇平,虽将之善,君亦与焉。
岳侯平杨幺,李愬克元济,无一不资才于敌,亦由威信素孚,操纵在手故也。后人漫然学之,鲜不堕敌之间矣!岑彭、费祎亡其身,俱为降人刺杀,曹瞒、苻坚亡其师,赤壁之役,操信黄盖之降以取败;淝水之战,降将朱序谋归晋,阴导晋败秦,彼皆老于兵事者,而犹如此,可不慎与?
李愬之将袭蔡也,旧令敢舍谍者族。愬刊其令,一切抚之,故谍者反效以情,愬益悉贼虚实。
[述评]
能用谍,不妨舍谍。然必先知谍,方能用谍;必能使民不隐谍,方能知谍;必恩威有以服民,方能使民不隐谍。呜呼,难言矣。
近有邑宰,急欲弭盗,谓诸盗往往获自妓家,必驱妓出境,乃清盗薮。夫妓家果薮盗,正宜留之,以为捕役耳目之径。若薮之境外,与薮之境内庸愈?假令盗薮民家,亦将尽民而驱之乎?不深严捕役之督,而求盗无薮,斯无策之甚者也。
时李光颜战数胜,元济率锐师屯洄曲以抗光颜。愬知其隙可乘,乃夜起师,祐以突将三千为前锋,李忠义副之,愬率中军三千,田进诚以下军殿,出文城栅,令曰:“引而东。六十里止,袭张柴,歼其戍,敕士少休,益治鞍铠,发刃彀矢。”
会大雨雪,天晦,凛风偃旗裂肤,马皆缩栗,士抱戈冻死于道十一二。张柴之东,陂泽阻奥,众未尝蹈也,皆谓投不测,始发。吏请所向,愬曰:“入蔡州取吴元济。”[边批:抖然。]
士失色,监军使者泣曰:“果落祐计。”然业从愬,人人不敢自为计。[边批:士有必死之心矣。]
愬分轻兵断桥道,以绝洄曲道;又以兵绝郎山道。行七十里,夜半,至悬瓠城,雪甚。城旁皆鹅鹜池,愬令击之,以乱军声。贼吴房、郎山戍晏然无知者,祐等坎墉先登,众从之,杀门者开关,留持柝,传夜自如。黎明雪止,愬入驻元济外宅,蔡吏惊曰:“城陷矣!”
元济尚不信,曰:“是洄曲子弟来索褚衣耳。”及闻号令,曰:“常侍传语。”始惊,曰:“何常侍得至此。”率左右登牙城。
田进诚进兵薄之,愬计元济且望救于董重质,乃访其家慰安之,使无怖,以书召重质,重质以单骑白衣降。进诚火南门,元济请罪,梯而下,槛送京师。
补
宪宗,即唐宪宗李纯,唐朝第十二位皇帝。执政期间压制藩镇,取得了“元和中兴”的好成绩。不过执政后期生骄傲之心,食丹药,暴死,年四十三岁。
吴元济,唐朝藩镇将领,淮西节度使的儿子。其父死后自领权力,勾结河北藩镇。后被李愬生擒,押赴长安处死。
高霞寓,唐朝将领,唐宪宗时期被封为感义郡王。赵翼认为高霞寓的这个王爵非常水,不配。
袁滋,唐朝官员,书法家。
李愬,唐朝名将,西平郡王李晟的第八子。他雪夜偷袭蔡州,生擒吴元济,平定淮西,封凉国公。
李光颜,唐朝名将,突厥人,赐姓李,平定淮西后封武威郡开国公。
感
这个故事里面提到了岑彭费祎和曹操苻坚的例子,这告诉我们太阳底下没有新鲜事物,都是有迹可循的。
其实有迹可循的又岂止是这些呢?
李愬最初的装怂那也不新鲜啊。
李牧进驻边境防御匈奴,王翦领兵平定楚国,不都是这个套路么?
这大概说的就是“攘外必先安内”吧。
只有先解决了自己方面的问题,才好解决敌人。
其实道理就那么几个,关键是,怎么实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