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没有回程的单行道

文‖贺兰岳

图‖来自网络,侵删


1、

九月的天气,仍热得像个火炉,枝头的知了不停地叫嚣着,柏油马路被炙烤得泛着白光。

穆依依想如果在地上摊个鸡蛋,肯定能烤熟的,放点儿辣椒粉,还可以再加点儿孜然面儿。她一边想着一边嘲笑着自己的无聊。

她拎着大包径自朝高一女生宿舍走去,看着旁边一个个被家长簇拥着的学生,她没有丝毫羡慕,反而有一种解脱的快感。终于可以逃离那个气死沉沉的家了,多少次幻想过离家出走,一直没有勇气,今天总算是如愿以偿了。

进宿舍时,先来的同学都已经选好铺位了,只留了一个空的下铺给她。看着别人都是妈妈帮忙套被罩,她上下其手几下,就把自己的套好了。

“对,先把被子两个角塞进去……哎呀,不是的……塞一边的两个……哎……怎么那么笨呢?”一个女人尖锐的声音传来,依依随着她的目光朝自己的上铺看去。

只见一个眉目清秀的女孩正在套被罩,因为着急本来白皙的小脸儿憋得通红,额头和鼻尖上都是汗珠。只见她将被子的两个对角先塞进去了,现在被子拧巴地像极了一个难看的粽子,她怎么都不得其法。

“哎,怎么就和你说不清楚呢?要不是恐高我早就上去了。”听着女人毫无意义的抱怨,依依心想:难道不会把被子拿下来套吗?但是她懒得和那女人讲话。看着被女人指挥得越来越迷糊的女孩,她突然动了恻隐之心。

一言不发的依依利落地爬到上铺,三下五除二地便帮对方解决了问题。那个刺耳的声音再次响起:“子晴你看看,看看人家,再看看你,怎么差距就那么大呢?”

子晴此刻也向依依投来羡慕的眼神,她忽闪着大眼睛,微笑着说道:“你太棒了,我叫李子晴,玉林镇初中的,你呢?”

“我……我叫穆依依,也是玉林镇中的。”因为平时很少与人沟通,说话时依依的头埋得很低,脸都红到脖子根儿了。

“咱俩原来还是一个学校的呢,那以后我们要相互照顾了。”子晴特别开心能刚来就遇到初中同学,她认为这一定是上天特意的安排。从那天起,两个人不自觉地便熟络了起来。

依依六岁那年父母就离婚了,这些年一直跟着爸爸生活,男人只知道给孩子钱,很少关心孩子,慢慢地她就养成了孤僻敏感的性格。小学初中的同学都说她是怪胎,根本没人理她的,久而久之她也已经习惯孤独了。

可高中之后,她渐渐发现子晴仿佛一道光正在改变着她的生活。早上发现她只吃馒头咸菜,她便将自己的麻辣小鱼拿给她吃;突然变天了,她会将自己仅有的毛衫给她穿,自己再和别的同学借,因为她知道依依的脾气定是借不到衣服的。

2、

不知不觉中子晴逐渐成了依依的精神寄托,她也习惯了子晴对自己的体贴和关心。

那天晚上,熄灯后大家都睡不着,开心果初夏说:“你们睡得着吗?要不咱们唱歌吧,子晴你先来,我知道张信哲的歌你唱得最好。”

“哪有,哪有你说得那么夸张。”子晴的话语里满满的笑意。

“快唱,别忸怩,唱完了让大家评评,是不是超级棒。”初夏说完,大家也都跟着开始起哄。

“子晴,来一个吧,我也听过很好听的。”

“唱呀,唱呀,快点了。”

“国际惯例,先鼓掌后欣赏喽。”

……

推脱不过,子晴便大大方方地唱了首《爱如潮水》,那声音犹如天籁,与原唱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一曲完毕大家都惊呆了,当然最为震惊的莫过于依依了。

“初夏,我唱完,现在轮到你了,林忆莲的歌你最拿手,我要听那首《至少还有你》。”子晴声音里透露的那种兴奋与幸福,深深地刺痛了依依,那种感觉是子晴和她一起时,从来没有过的。

当晚很自然地成了子晴和初夏的专场演唱会,室友们都兴奋异常,两个当事人更是陶醉其中,唯独依依被一团妒火烧得抓心挠肝地。

有了那晚的默契,那两个灵魂碰撞出火花的家伙感情迅速升温了。

大概一个月后,有一天吃完晚饭,依依正要和子晴去打热水,初夏从上铺跳下来喊道:“去打水呀?子晴咱俩去吧,我学了首羽泉的新歌,唱给你听?”

“好呀,最近我也超喜欢他们歌。对了依依,你不正好想洗衣服吗?把壶给我,一起打回来就行了,你也省得去了。”子晴拿过壶就和初夏有说有笑地走了,根本没理会某人满脸的震惊与失落。

3、

依依洗完衣服到教室的时候,大家都已经上晚自习了,因为老师不在,不安分的同学们有不少都在聊天。当她看到初夏正坐在自己位置上和子晴谈笑风生时,多日来心头狠狠压制的妒火疯狂地燃烧起来了。

她怎么可以这么讨厌,自己又不是没有朋友,为什么非要来抢自己唯一的子晴呀。原来她和子晴多好啊,天天有说不完的知心话,她有什么心事都会和自己说,自己的事儿她都会记在心上。可……可现在呢?现在什么都不一样了,子晴的目光完全转移到那个可恶的人身上了,和自己在一起时也会不自觉地提起她。

此时的穆依依就像头困兽一样,满腔的怒火急着找一个可以发泄的突破口。

“初夏,你自己没有座位吗?干吗非要臭不要脸地坐人家这。你TMD给我滚开。”依依一边咆哮着一边上前撕扯着初夏的头发。

“你放开,放开我,疼……疼……”初夏被依依拉扯着离开了座位。

“依依,你干吗?你赶紧放开她,你放开她呀?”子晴见状赶紧上前想要分开两人。

“你让我放了她?你还是更在乎她,是不是?说好一辈子做好朋友的,都是骗人的,都是骗我的,对不对?”看着眼前“一心”想为初夏求情的子晴,穆依依歇斯底里地叫喊着,眼泪止不住地淌着,额头暴起的青筋随着身体跳动着。

“都是你,都是你,你干吗非要抢我的子晴,她是我的好朋友,唯一的,谁都不能抢。”她突然情绪失控地抓着初夏的头发,把她往前使劲一推,本来就站不稳的初夏被推出去两米远,摔倒后正好撞在讲台的尖角处,殷红的血液瞬间就流了一地。

教室里乱成一团,大家有的去叫老师;有的相互推搡着;有的不明所以地叫喊着。只有两个人木木地站在那,面无表情地看着倒在血泊中的初夏。

等老师来了,第一时间叫了救护车,同时也报了警并通知了初夏和依依父母。

当警察要带走依依的时候,一直发呆地子晴突然上前拉着她的领子哭诉道:“这下你满意了吧?你到底为什么呀?难道相信人有那么难吗?我一直把你当做最好的朋友,难道你感觉不到吗?我不是你的私有品,我也会有别的朋友,可是这并不冲突呀?为什么?为什么非要这样啊?穆依依你怎么会变成这样啊?……”

“同学让开,不要妨碍司法公正。”警察推开子晴的手,在她的哭声中将依依带走了,那个自卑敏感的姑娘,子晴以为自己可以改变她,但是最后她还是失败了,而且败得那么彻底。

4、

初夏,那个爱说爱笑,爱臭美的女孩,因为脑外伤,颅骨骨裂被鉴定为重伤二级,除了有后遗症外,额头上还留下了一道永远去不掉的疤。子晴去医院里看过她,虽然她已经醒来,而且记忆也没问题,但是却变得不爱说话,总是那么冷冷清清的,好像在害怕着什么。她妈妈说从醒过来她一直都是这个状态,子晴知道她应该是害怕了吧?

子晴搞不懂为什么会变成这样,那个一夜之间好像一切都变了,那个活泼开朗的知己失去了笑容与灵动;她一直以诚相待,想要拯救的依依,也要因为过失与高墙电网一起了……

看守所的接见室里,律师看着对面穿着黄色马甲,戴着手铐脚镣的女孩,不禁皱了皱眉说道:“马上就开二庭了,你还有没有需要和我说的,作为你的辩护律师,我会尽最大努力为你做罪轻辩护,我尽量帮你争取缓刑。”

“不必了,以前说的都是事实,都是我的错,我先回去了。”穆依依已经开始示意警官可以回监室了。

“对了,有个女孩一直打电话问你的情况,说开庭要来见你。”律师心情复杂地说道。

“不用告诉她开庭时间,我已经回不去了,人生这场单行道我算走到头了,我就不配有人对我好。告诉她我恨她,到死也不想再见她。”

望着穆依依决绝的背景,律师无奈地摇了摇头。

“子晴,对不起,我让你的人生变得昏暗阴霾,如果可以重来,我宁愿孤独也不会再有奢求,这样你就可以一直快乐下去了。既然人生是没有回程的单行道,那就在此分道扬镳吧,我已经完全失去了得到你关心的资格,就当从来没有认识我吧。你不该有一个坐牢的朋友,更何况我伤害的你最看重的知己。”依依在心里和子晴做了最后的告别,两行清泪不经意滑到嘴里,居然还有些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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