姻缘眼（下）

    事发之后，小镇流言四起，人言可畏。终于，青鸾在一个雨夜撑着伞，拄着拐杖，离开了生她养她十余载的伤心地，去了一座偏远的山上。

  那夜，雨势大的吓人，电闪雷鸣，当住持听见有人扣寺门时，以为是迷路借宿的行人。一打开门只见一个青年女子，眼睛看不见，浑身湿透了，大概是因为山上泥路滑，摔了不少跤，所以白裙子上沾满泥水，脏兮兮的，头发凌乱，狼狈不堪，只说了一句，“恳请住持收留”。住持见她可怜至极，连忙让尼姑将她馋进寺中，将她安顿下来。

  第二天她拜谢过主持，说：“住持，我想出家”住持拿来剪刀说：“孩子，你可看破红尘了？”青鸾开口道：“我本就在这红尘中，为何要看破红尘？”住持将剪刀放下，说：“施主执念太深，不宜出家，你且在这庙中安心住着，带发修行吧！”

    于是青鸾便改姓白，在山上安顿了下来。这座山上的人们都看她可怜，无依无靠，且眼又瞎，但心地善良，大家便都十分照顾她，并没有人欺辱她。而青鸾虽然眼瞎了，手却灵巧的很，她会给人绣花，编织草鞋，换些零钱度日，空余的时候，她多数是在佛祖面前念佛礼经。

    可是，只要有人的地方便有消息传播，故人的消息传来，传到了佛祖面前她的耳朵里，听闻厉廷冲退隐江湖，不再妄造杀孽，与师妹二人快意人生。她原以为她已经不会再心动了，可是听到他的消息，她手中的木鱼还是掉在地上，她缓缓闭上了眼，说了声：“也好。”

    可她不知道，江湖传言未必是真。厉廷冲后来在每个午夜梦回，一直梦见一个姑娘，眉眼弯弯冲他笑，他一靠近就变成了她双眼空空，眼里流血的景象。他不敢再入睡，他不明白，他杀人无数都没有良心不安过，可是对这个姑娘，他实在是不敢面对她。那日他被派去刺杀一名官宦世家的小姐，他去那日那名小姐成婚，他看着那小姐身穿喜服的样子，却想起了另一个姑娘，想起青鸾那日身穿西服，踮着脚点燃喜烛的样子，他放下了刀，一掌打在自己的胸口，大口大口的鲜血吐出，他自费了武功，一瘸一拐的颠簸天涯。

    他想起那日他持刀向她，他明明杀人不眨眼可对她，他的手上渗出了密密的汗，额角也渗出了汗，眼里也是…

    他终究骗不过自己的心，当他看见在桃花树下抱书而睡的小人儿时，早已动了心。

    只是这辈子他们终究不能在一起，她是他这辈子最大的愧疚，也是他心里无法言说的痛。

    过了几年，庙里香客众多，来烧香拜佛的人络绎不绝。一个小男孩走到青鸾面前，扯扯她的衣袖，问：“我妈妈说来这拜佛是为了祈福，那姐姐你每天在这烧香拜佛，也是为了祈福吗？”青鸾笑了笑

      她说：“不是，我是为了赎罪，为一个大哥哥赎罪，大哥哥年轻的时候不懂事，犯了很多错，还伤了一个爱他的姑娘，我在这替他抄经礼佛，希望佛祖能够原谅他，也希望他能不要内疚，快乐地活下去。”

  后来，一个知晓当年旧事的老人问她“你可曾后悔？”

  青鸾想起那个月明星稀，七月流萤的夜晚，那个在崖边说要娶她的男子，想起秋千后对她笑的男子，想起怀里护着风筝的男子，淡淡笑了笑

  说：“于他，我终是不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