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书:李白的笑对人生(孙绍振)

李白诗的另一个特点更加与众不同,那就是他的笑,他总是笑对人生的苦闷,而且与潇洒的动作结合在一起:“手持一枝菊,调笑二千石”“脱吾帽,向君笑。饮君酒,为君吟”“举杯向天笑,天回日西照”。

他的人生观就是笑对人生:“大笑同一醉,取乐平生年。”“取乐平生年”,好像要笑一辈子。即便被流放了,写了许多诗,他也没有哭,还是游山玩水,吟诗作对。其中所表达的更多是战胜忧愁的勃勃英气。

天若不爱酒,酒星不在天。

地若不爱酒,地应无酒泉。

天地既爱酒,爱酒不愧天。

已闻清比圣,复道浊如贤。

贤圣既已饮,何必求神仙。

据考此诗写于长安,因政治上不甚得意,他在酒里获得解脱,达到圣贤和神仙的程度:“自古圣贤皆寂寞,唯有饮者留其名。”无限地饮酒,从字面上看好像是麻醉自己,实际上是自己与环境的对立不能和解,只能在超越现实的境界里安慰自己。一旦他与环境和解了,当他得到皇帝征召的时候,他就“仰天大笑出门去”。《宫中行乐词》之类的诗,他一写就是八首,许多文学史家连提都不愿意提。就算不得不承认自己失败了,也还有一条路可走——归隐,“人生在世不称意,明朝散发弄扁舟”,也比他粉饰太平的诗要精彩得多。本来,他就向往《侠客行》中的那种潇洒:“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因而,“问余何意栖碧山,笑而不答心自闲”。即使没有动作,他也会笑,笑他人不理解他的心灵境界:他没有与环境和解,退一步,他与自己和解了。这样他就能释放心头的郁闷。不管多么失落,也不妨碍他保持笑对人生的姿态。

这是一个悲剧的时代,诗人们都为民族为自己的厄运而悲叹、哭泣甚至流血,但李白是不大会哭的。在他留下的九百多首诗里,只哭过两三次:一次是被皇帝打发出来,不得意了,“泪沾襟”了;另一次是为战乱之中平民的苦难,泪水把衣襟都打湿了;还有一次是回忆自己被流放,“悲作楚地囚,何日秦庭哭”。

李白永远自我感觉良好,他是一个被天才的幻想宠坏了的大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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