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2啼笑皆非的圣战--- 计划赶不上变化
八角微笑道：“在史诗般的东征初期，基督教的狂热是肯定的。而且不仅仅是英国、法国、德国（当时也叫神圣罗马帝国）的国王和各地公爵，以及他们辖下的军队和贵族骑士们组成了多路多次的十字军，意图夺取耶路撒冷圣地；另外民间还组建了一些平民十字军和儿童十字军等等，也为了‘圣地的荣耀’做出飞蛾投火般的贡献---那些人在穆斯林正规军面前不堪一击，大半在被俘虏后卖为奴隶。”
图表3十字军东征的初期形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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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武翻了翻十字军东征的初期形势图，惊道：“这个所谓‘十字军东征’史诗，对于交战双方来说都是圣战啊！并且它不仅仅是基督教与伊斯兰教两个世界的大战，也是欧亚非三大洲之间的罕见大战呀！双方动员的兵力覆盖之广，真是令人难以置信！宗教的力量真是可怕！”
“我想这恐怕还不仅仅是宗教战争，也是大规模的开疆拓土之战！如果十字军能够取得全胜，恐怕这些星月之地就没了；反过来说也是一样。如果那两百年战争的进程是一边倒的话，今天的世界肯定是绝然不同的了！”小武转念又道。
八角捋须微笑道：“话是这么说没错。但是双方内部都有问题，其实矛盾重重。说起穆斯林联盟这边，塞尔柱突厥人是信奉逊尼派的，埃及的阿尤布王朝却是信奉什叶派的。两派之间互不买账，你争我夺也是无法避免的。”
“即使在塞尔柱帝国内部，各路藩属军队也总打着小算盘。比如在第一次东征的决战中，原本突厥人打算使出亚洲游牧民族的看家本领---先佯败后设伏、再以口袋阵全歼十字军；结果有些军马不配合，假借佯败之机直接退回本国去了。结果，十字军携大胜之威夺回了耶路撒冷圣地，并在周围建立了根据地，扎下了钉子---地中海东岸的这几个基督教小城就成为了日后双方争夺的焦点。”
小武点了点头，微笑道：“原来如此。那么综合起来看，是否基督军更强一些，回教军更弱一些？”
八角摇了摇头，道：“双方都是百足之虫，情况远远没有这么简单。在第三次十字军东征之时，因塞尔柱帝国基本崩溃，埃及的萨拉丁趁机统领整个伊斯兰联盟，实力反而大增。十字军虽由三位欧洲国王为首---德皇腓特烈一世（红胡子）、英王理查一世（狮心王）和法王腓力二世---亲自率兵组成联军，居然也无法取得胜利。”
“最终基督军土崩瓦解，萨拉丁重新夺回了耶路撒冷一带，不过他准许基督徒可以自由前往圣地朝圣，双方大战才算是告一段落。只是风水轮流转，伊斯兰联盟这边内部矛盾刚告平息，基督教联盟那边的内部矛盾却又尖锐了起来。”
小武笑道：“我知道在二百年圣战当中，双方最精彩、也是最经典的战争大戏，就是第三次十字军东征！而神圣罗马帝国皇帝红胡子腓特烈真是太搞笑了，他率领着空前数量的军队从亚美尼亚进军叙利亚，又觉得涉水过河要比翻山越岭行军更快，于是亲自下水给士兵做个表率---结果他竟因此淹死在河中，于是部队很快解体。”
“其后英法两军及耶路撒冷附近的情况更加复杂，我也始终弄不清楚整个进程。只知道最后结束战斗的英格兰狮心王，在同‘令人尊敬的对手’萨拉丁议和之后便回撤了。然而他急着赶回英格兰，嫌军队走得太慢而抢先微服上路，半道上居然又被人绑架，还被辗转送去德国（神圣罗马帝国）秘密关押了几年后才被人发现。”
“然而，红胡子的儿子小腓特烈（德国）仍不肯放狮心王回（英）国，除非能收到15万马克赎金。结果仅第一期赎金就让英格兰人民几乎全都倾家荡产，不过他们为了救回‘圣战中的英雄国王’，家家户户依然踊跃捐款，最终令狮心王得以生还。由此可见，基督教势力内部的矛盾也是极大的！这难免会使以后参加圣战的人心寒！”
八角呵呵一笑，捋须道：“不错，不错。但是在基督教联盟内部，最大的问题还不在于各路十字军之间的矛盾。因为如果他们彼此之间信不过的话，大可以独立作战，国王也不应该离开自己的军队---事实上大多数时候他们就是这么做的。”
“但是，作为基督教势力前沿的桥头堡，东罗马帝国的皇帝态度更加耐人寻味。他既怕伊斯兰势力从东面来攻打君士坦丁堡，又怕西面远来的十字军对自己有威胁。可是十字军远来作战辛苦，开口讨要一点物资总不过分吧？作为东道主的东罗马难道不该支援一点钱粮吗？可是本国也久经战争、并不富裕，这怎么办？”
“可是如果东罗马一毛不拔，又怎么说得过去？十字军的战士大都不惜抛头颅、洒热血，然而君士坦丁堡政权也只是指派他们去前线当炮灰，实际好处却分毫不给。这样一来，双方会不会产生新的矛盾？”
小武嘴巴变成了‘O’型，点头道：“是啊？我倒是忽略了这一点！这场圣战的起源，可正是来自东罗马的求援信啊！既然援军真的来了，东罗马帝国怎么也得表示表示吧？出一点血请客，也是人之常情吧？”
八角笑道：“可是援军的批次也实在太多了，而且持续时间也太长了，东罗马又怎么供得起呢？所以到了第三次十字军东征初期，东罗马皇帝见取胜无望，便秘密同萨拉丁达成了和约：伊斯兰联盟不会攻打东罗马---条件是东罗马设置障碍来阻滞神圣罗马帝国红胡子皇帝的10万大军继续东征。东罗马帝国的目的或许只是想保护自身的利益，但通敌的行为着实是在十字军背后捅了一刀。”
“后来和约一经暴露，十字军与东罗马之间的梁子就算是结下了。到了第四次十字军东征时，又出现了戏剧性的变化。此时萨拉丁已去世，但伊斯兰大本营仍在埃及。本着直捣敌人老巢的思路，加上此时伊斯兰联盟没有杰出的领导人，新当选的教皇依诺森三世（Innocent III）号召发动了一次渡海攻击埃及的圣战。计划等十字军拿下开罗之后，再沿着地中海东南岸进军耶路撒冷---这是迂回的战法。”
小武大笑道：“这是‘趁他病、要他命’的策略啊！依诺森教皇的思路很不错，集各路重兵攻打开罗一点，倒是很可能扭转上一次东征不利的结果；而且渡海而去，也不需要经过东罗马的领地，无人会设置阻碍。”
八角微笑捋须道：“教皇想得不错，只是在执行层面上却可能走样。由于进攻埃及必须渡海，于是请意大利东北部的威尼斯共和国提供海军支援，同时要求各地拼凑的十字军都去威尼斯集结。然而威尼斯人是彻头彻尾的商业利益至上者，他们虽然同意提供50艘战船以及6千名水手助战一年，但是十字军必须为此预先支付8万5千银马克，以及未来战利品的一半。”
小武咧嘴笑道：“原来威尼斯人最擅长趁火打劫了。”
八角笑道：“十字军原本召集了3万余人，但仅1万3千人按时集结在威尼斯，其中大部分来自法兰西。而威尼斯总督是个八十余岁的盲人，为人非常固执，坚持十字军必须先付费再上船。所以十字军只得分两次凑了3万5千马克和1万4千马克---最后骑士们都把压箱底的钱也掏了出来，口袋里连一文都不剩了。”
小武笑得肚子都疼了，喘气道：“这么一支穷光蛋部队还怎么去进行圣战啊！”
八角嘿嘿一笑，道：“见从‘一穷二白’的骑士们身上实在榨不出钱来以后，威尼斯人又提出了其它方案以供选择：要么先去攻打附近的另一个意大利港口城市扎拉（Zara），抢劫那里居民的钱来抵充运费。”
“那里本也属于威尼斯共和国，但是叛出投靠了克罗地亚，并受到匈牙利国王的保护，反倒成为了威尼斯人海上贸易的强劲竞争对手。并且此时威尼斯所有大船全都停泊在港口内等待运输十字军，无法从事任何海上贸易，故只能眼巴巴地看着Zara港独自发财，威尼斯人不由得分外眼红！”
小武恍然道：“原来如此！威尼斯人可真是懂得一石双鸟啊。”
八角捋须笑道：“但Zara港当时还是属于基督教联盟的，名义上是罗马天主教的一员、家家户户都挂着十字旗。但穷急了眼的十字军顾不得许多，依然将那里洗劫焚烧一空，并将抢来的钱与威尼斯人一起对半分了赃。”
小武肚子都抽了，笑得不停抖动道：“这是去圣战的骑士部队，还是去打劫的土匪部队啊？何况劫的还是自己人！”
八角笑道：“教皇得知此事后勃然大怒，立即写信给十字军领袖，将参与此次行动的十字军全部‘绝罚’！绝罚---又称‘破门律’，即逐出天主教的意思。不过接信以后，十字军的领袖担忧军心溃散，故未将教皇的绝罚转告全军。因为教皇在信中仍命令他们进军耶路撒冷，骑士领袖遂认为事情仍有转圜余地---只要能够完成东征的使命，再去求情，或许可获得赦免。”
“此想法大致不错。面对扎拉人的哭诉，教皇总得表个态不是---表明这绝不是他本意。毕竟教皇的名字就叫做‘无辜者三世’（Innocent III），故这次‘亲者痛、仇者快’的事件绝不应由无辜的教皇负责。而十字军的过错显然是被威尼斯人唆使的---所以等事件的影响减弱了以后，教皇还是撤回了大部分绝罚，赦免了十字军，只保留了对威尼斯人的绝罚。”
小武点了点头，微笑道：“原来如此。教皇确实没有下令抢劫，但穷光蛋骑士们肯定振振有词地跟Zara人说，我们抢钱是为了完成教皇委派的神圣使命---所以你们活该被抢！”
八角捋须微笑道：“十字军抢劫之后正要继续南下，Zara城却来了个不速访客。原来先前东罗马皇室发生了内讧，王子阿列克赛四世被迫流亡至此---目睹了十字军和威尼斯人的贪财属性，他敏锐意识到这是个复国的好机会。”
“于是在阿列克赛王子许以重酬之后，十字军和威尼斯水手一致同意，帮助他杀回君士坦丁堡、登上东罗马皇位。于是杨帆出发的海军，并没有按照原计划驶向埃及，而是转了个弯，兵发君士坦丁堡去了。”
小武震惊道：“十字军真的改以东罗马帝国为战争目标了？他们是记恨前仇？还是只想吓吓君士坦丁堡人，以便让东罗马换个皇帝？”
八角呷了一口茶，悠然道：“你知道，抢劫财富这种事情，成功了一次、尝到甜头以后，很难不做第二次。如今的十字军已被威尼斯人拖下了水，双方都已是见钱眼开之徒，阿列克赛许诺的钱财又非常多，于是他们早将圣战的目标扔到九霄云外去了。”
“然而当这支海军攻克君士坦丁堡，阿列克赛四世如愿当上了东罗马皇帝以后，他才发现情况不妙。一者，东罗马人民绝不会真心拥戴罗马天主教势力送来的皇帝；二者，东罗马的国库早已空虚，先前承诺的20万马克酬劳实在是拼凑不出；三者，十字军由赤贫一跃变成了暴发户，遂于君士坦丁堡驻下不肯走了。”
“此时的十字军骑士们自恃有拥立皇帝之大功，在东罗马首都天天免费吃喝玩乐、横行市井，都乃家常便饭，而且还酒后乱扔烟头---结果引发了火灾，延烧了几条街，令大约1万5千名市民无家可归。”
小武惊笑道：“原来如此，可以理解！‘请神容易送神难’---这些十字军早已被腐化了，怎么还肯去圣战？何况还有酬金没有付完这个借口，根本就是赶也赶不走的！”
八角点了点头，笑道：“就算皇帝想要拖欠、赊账什么的，但以威尼斯人对钱财的态度，什么招数都没用。最后，由于重税等原因激起了东罗马内部起义，阿列克赛的皇位还没坐热，就被叛军所杀。”
“这下子拥立的皇帝已死，东罗马人显然更不会付钱了！眼看巨额酬劳化为泡影，于是十字军和威尼斯人怒了！---他们再次对君士坦丁堡展开了围攻！”
小武哈哈笑道：“打劫这种事情，一回生二回熟！如今十字军已经彻底上路了，无需威尼斯人再行指使，他们自己也能行。只是他们不是住在城内吗？为什么又要‘围攻’君士坦丁堡？”
八角莞尔笑道：“还不是因为先前的火灾？当时为了平息民愤，阿列克赛皇帝好说歹说，才让十字军搬出城去居住，以免跟首都居民矛盾水火不容。当时法兰西骑士们看在皇帝仍在辛苦筹措酬金的份上，勉强答应了下来---如今自然想再次打入城去，没了酬金就自己动手抢劫。”
“另一方面，威尼斯总督竟然早就料到君士坦丁堡人会赖账，在先前搬出城外的同时，他派遣儿子回到威尼斯，将没有任务的战船全都带来（这次免费）---一旦发现东罗马人民赖账，立即集中最强实力攻城。其实，这瞎老头跟君士坦丁堡还有私怨---当年他就是来这里进行贸易之时瞎的眼睛。”
小武摇了摇头，叹道：“好吧，真是有够错综复杂的。”
八角微笑捋须，道：“十字军骑士和威尼斯海军水陆并进，又付出了不小代价，但终于还是第二次攻入了君士坦丁堡。之后这座坐落于亚欧交界的伟大城市被洗劫、屠杀、焚毁一空---十字军终于做到了伊斯兰军队三百年来想做而做不到的事情！”
小武笑得要抽筋，喘着气道：“教皇听说了这个结果以后，会不会气得手脚冰凉、说不出话来？这次神圣的十字军东征居然演变成了如此结局？真是又一次‘亲者痛、仇者快’呀！”
八角嘿嘿一笑道：“不过，‘无辜者三世’注定还是无辜的呀。十字军显已失控，这个也不能怪在教皇的身上。不过这次东征肯定是继续不下去了，于是威尼斯人同十字军私分了屠城抢劫来的大约90万银马克，然后欢天喜地、各回各家去了。”
小武摇头叹道：“圣战的目标---埃及和耶路撒冷都不知道在哪里？骑士们可谓‘忘记初心、遑论始终’呀。宏伟计划和实际变化，差异真可以大到如此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