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10-13

水路

那年工休在家,堂哥找到我,说堂侄大剑高考落榜后情绪低落,想让我带他跑船。堂哥像模像样地摆酒席请我,见推辞不掉,只能一五一十地将跑船的各色难事都说出来,想让他们一家人知难而退。我不能害自家侄子,我必须把丑话说在前头。但他们听不进我的反对意见。

当年招我跑船的人从上海远道而来,在皖西饭店开了个包间,他们先从劳动局入手找人,找曾经跑过船的退伍军人。那年我比现在的大剑大三岁,当过三年水兵。我被他们招了去,他们把我插进海校的一个班里参加培训,让我成为有证之人。有了证即可上岗,从此我入了行。

没有上海人过来招,便到上海去找人。我领着大剑坐长途汽车去上海。人到上海时是后半夜,没有"皖西饭店"可住,便临时入住人行道边冬青树旁的靠背椅。我对大剑说出门在外要学会节俭,能省则省。我是长辈,大剑涉世未深,我得尽到责任。天亮了,我带大剑去找找人的人。这个人是我之前的同事,开了个皮包公司,既安排培训,又保证上岗。他见到我亲热有加,保证对大剑的事多加关照。他面色红润,坐我对面侃侃而谈,对当年在船时的那些迥事只字未提,他久已超越过去。

在那同事的"帮助"(其实没少收钱)之下,大剑很快领了证并上了船。我完成了堂哥交待的事,心中的大石头落了地。但不到二年,我当年的"丑话"开始灵验起来,大剑对跑船已经厌倦。堂哥又一次找到我,说起堂侄的事。我直截了当地对他讲早不干是好事,要不然他何时处对象,你何时抱孙子!

大剑真的改了行,去做跟汽车相关的一些事。车行岸上,他有机会与异性朋友相处,虽未成婚,毕竟生活得很滋润。如此有滋有味地生活了几年后,大剑却又离经了,说还要再去跑船。

在社会上摸爬滚打了这么些年后,大剑久已不再单纯,这时的他已听不行长辈的归劝,他要干的事谁也拦他不住,他要放弃的人谁也劝他不回。他毅然决然愤愤然地就又上了船。

船上与他有着同样经历的大龄青年很多,爱情和婚姻是他们和他们的家庭永远的困局(我当初何尝不是如此)。他们大多数都想过改变命运,但若无过人的本领又立场不够坚定,就永远没法改变。

从你开始跑船的那天起,你就深深地被刻上了海的烙印。宽广无垠的海,放飞着你的梦想,吸纳着你的渺小,也日复一日地吞噬着你的青春。

叔,你在哪呢?大剑与我微信聊天。彼时我俩天隔一方,他行在海的这一头,我跑在海的那一边。叔,我过年回不了家。叔…叔默默地听着,想着曾经的那些年回不了家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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