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看他的经历,就知道“京漂”从来都不容易

西晋·陆机传奇 (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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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9年,29岁的陆机等来了朝廷的征辟。


深受家族恩癖、满腹才华的他,终归是不甘自野于江湖。近30年的世家滋养,陆机就是一个完美的儒家子弟标杆,齐家、治国、平天下恐怕早已深入他的灵魂里。对于他而言,实现个人的理想,振兴家族的门楣,以及为天下苍生谋福利,从来都是生命的最终和最高价值。


这样的机会,他岂能错过。


无论陆机这个人在历史时空里,有怎样的褒贬话题,不可否认的是,他一直都是一个兢兢业业的诗人。但他的诗有缺点,就是太过花团锦簇,从而影响了文字的深度。每每读来如微风拂面,一时的心旷神怡,却无法走进他人的灵魂。


据《晋书·陆机传》记载,陆机所作诗、赋、文章,共300多篇,现今存诗107首,文127篇(包括残篇)。


在那么多的作品里,289年远赴洛阳途中所写的《赴道洛中作二首》是公认的佳作。


在这两首诗里,陆机一返克制和含蓄,也少了几许字词的雕琢感,使得诗句显露出一点活泼泼的生气。从而让我们在他故作的平淡中,感受到他的万千情绪。它们让我们知道,2000年前的“京漂”也是如此的忐忑、不舍和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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赴洛道中作二首

其一

总辔登长路,呜咽辞密亲。

借问子何之?世网婴我身。

永叹遵北渚,遗思结南津。

行行遂已远,野途旷无人。

山泽纷纡馀,林薄杳阡眠。

虎啸深谷底,鸡鸣高树巅。

哀风中夜流,孤兽更我前。

悲情触物感,沉思郁缠绵。

伫立望故乡,顾影凄自怜。


他说自己悲伤地辞别亲人,离开故乡,骑马上路了。诗人没有说他要去哪里,只是说:世间的事缠绕着我,使我无法脱身。也许在潜意识里,他依然想做一个远离尘世的闲云野鹤,迫于生活的压力,他不得不往那张“尘网”中跳。


他沿着向北的小洲往前走,思念纠结。在故乡南边的渡口,荒野的小道空旷不见人的踪影,“野途”的荒凉正是他苍凉内心的真实写照。“亡国之余”,为了寻求政治上的出路,奔走辛劳,感慨颇多,前途茫茫,内心全无把握。


所以在去洛阳的一路上,他感受到的全是呼啸、鸡鸣、哀风和孤兽这样灰色调的风景。这正是沉寂十年的陆机,怀着国破家亡的痛苦和生离死别的悲哀步上赴洛的道路,面对沿途险恶的自然环境,激起的无限愁思,孤独、失意、怀乡、自怜等等,五味杂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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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二

远游越山川,山川修且广。

振策陟崇丘,案辔遵平莽。

夕息抱影寐,朝徂衔思往。

顿辔倚嵩岩,侧听悲风响。

清露坠素辉,明月一何朗。

抚枕不能寐,振衣独长想。


和第一首的铺陈华美不同,第二首诗寥寥数句,轻轻带过,但其中包含的情感却给人以举重若轻之感。他说一路上万水千山,是那样的漫长和宽广,高峻的山崖没有繁花和茂叶,只有无边的苍凉和呜咽的悲风。月光朗朗,照得游子心中的思念彷徨支离破碎、无所遁形,只能披衣起身,对着自己的影子长长叹息。


陆机的诗向来注意词句的华美,讲究排偶。这种特点在这首诗中也可以看得出来,像“永叹遵北渚,遗思结南津”、“山泽纷纡馀,林薄杳阡眠”、“虎啸深谷底,鸡鸣高树巅”等都是着意雕刻、追求华美的排偶句子。


但是在热闹华丽的优美词面之下,却是怎么都掩盖不了的萧瑟和悲凉。或许从孙吴倾覆的那一刻,陆机的生命里就不再有繁花了。他在荒凉的心漠里奋力跋涉,试图寻找下一个绿洲,却不曾想到,他不仅再也走不出那片荒原,甚至将自己家族都埋葬在了那里。


4


洛漂的日子并不好过,即便陆家在江左根基深厚名声响亮,但是洛阳的权贵们对此并不买账。对于亡国旧臣他们打心眼里瞧不起,好在陆云已经为晋朝服务了数年,好歹积累了一点资源。哥哥陆机到了洛阳以后,两兄弟齐心协力,积极社交,拜访各路社会名流,努力打入洛阳上流圈层。


幸运的是,兄弟俩的才气和家世还是给予了他们“特别通行证”,他们颇受时任太常的张华赏识,张华甚至说过“伐吴之战,获得了两个俊士”的褒奖之辞。


当时西晋文坛欣欣向荣,活跃着一大批高才之士,其中以张载、张协、张亢三兄弟和潘尼、潘岳叔侄为其领袖,另有寒门出生的左思也颇有盛名。二陆入洛以后,经过张华的大力推荐,一时风头无两,甚至有“二陆入洛,三张减价”之说。


虽然过程不尽如人意,经过兄弟俩的费心经营,陆机总算是在洛阳站稳了脚跟。


他到洛阳不久以后就被太傅杨骏招为祭酒。杨骏是司马炎的岳父,司马炎死后,他联合女儿杨皇后篡改诏书独揽大权,得罪了一大票宗室和权贵。不久之后,西晋王朝的大杀器晋惠帝皇后贾南风终于出手,她联合楚王司马玮发动政变,诛灭了杨骏三族,接掌权柄,开启了历史上著名的八王之乱时期。


杨骏政变被杀,陆机只好回到故乡避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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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才名做背书,陆机很快的迎来了复起的机会,他被朝廷征辟为太子洗马。公元292年,陆机再次离开故乡华亭来到洛阳工作。路上他又写了《赴洛二首》(一名为《赴太子洗马时》),在这一点上陆大帅哥就很有我们现代人的风范,每逢大事必有朋友圈,记记风景聊聊心事。


只不过时隔3年,他此时的心情比初赴洛阳已经多了更多的内容。这首诗里除了一样的离别伤痛和羁绊宦海的无奈之外,他还隐隐透出一种自嘲的口吻。


经过3年的浮浮沉沉,他已经渐渐明了这世道的真相,明知不可为却不得不为,他感慨这个荒谬的人生,但现实的残酷已经堵住了可能的出路,所以他才会说:“惜无怀归志,辛苦谁为心”。


他心如明镜,只是别无选择。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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