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山仰止的另一面

 金侬电影随笔(字上观影)系列:

 

高山仰止的另一面 

     ——《全金属外壳》(《FULL

METAL JACKET》)

 

文/金侬

 

导演:斯坦利·库布里克

主演:马修·莫迪恩、李·厄米

 

崇拜和把库布里克当老师的电影导演和电影从业人员以及电影发烧友大有人在。大名鼎鼎的周星驰在其《功夫》中就明目张胆地移植了一组库氏惊悚片《闪灵》里血潮奔涌的画面,那一份不加修饰、从容若定和理所当然的坦然,仿佛库氏在天有灵,若向周星驰兴师问罪,索要侵权赔偿,周某当以此深感荣幸。

这就是已故的库布里克在世界电影史上的地位。

面对如此受人尊敬的一位导演,你要是不知深浅地说三道四,肯定会遭人诟骂。然而,我却以为,越是被人看作神的导演,其授人以柄的地方就越多,这就好像高山仰止,让人不可企及,但高山却遮掩了阳光,阻隔了气流、影响了交通,其成为障碍、困难和重压的负面作用不言自明。

其实,大师库布里克这种负面的东西在他每一部作品里都表现得十分充分,《全金属外壳》自然不能幸免。

《全金属外壳》一开场,负责训练新兵的教官哈特曼就把一大盆语言的脏水泼向受训的新兵,与其说新兵的耳朵受辱,不如说观众的尊耳不由分说地已经被屎盆子牢牢扣住了。这是这部影片受到批评最多的地方。

站在导演库氏的立场,我们可以说它标新立异、哗众取宠,或者美其名曰创新,这自然无可非议;站在影片的立场,据说这体现了真实(库氏为了搜集典型的语言素材,特地挑选越战老兵,让他尽情辱骂,并将精彩部分用在了电影里——见《当代电影》一九八九年第五期《从〈现代启示录〉到〈全金属外壳〉》),从而使影片有了客观纪实的价值;唯独站在观众的立场,就让人难以接受。

几十年前我作为普通观众曾经观赏过这部电影。当上述骂人的这一幕一出现,并且骂个没完,愈骂愈厉害的时候,我邻座的三位女士都如坐针毡,顾左右而想起身。这显然不是淑女的扭捏作态,而是发自内心的生理抵触。

几十年前能坐到这家艺术影院观赏这样一部影片的人,大多都是文化界人士,他们不至于如此蒙昧,搞不清这是在反映生活的真实。文艺圈内的人尚且如此,普通观众难以接受就更可想而知了。

就在我最近一次把此片推荐给两位外企白领观看时,其中一位英语好得可以把美国俚语辞典背下来的哥们儿听到这些污言秽语,也皱着眉头对我说:骂这么多,有必要吗?我于是明白,库氏这一段脏话的听觉“轰炸”,不但让女性观众反感,同样也得不到相当一部分中国男性观众的认同。

这再一次说明艺术在表现真与美之间的两难。到底应该为了美放弃真,还是为了真放弃美?这可能需要艺术家很好地去把握分寸。如果为了表现一个露阴癖的变态,就非要让这个神经病到大街上去脱裤子,真则真矣,但却只能证明这个艺术家缺少表现美的能力。一个没有能力表现美的艺术家,他的艺术才能是要打折扣的。

除了这段语言,影片前半部分的军训也太过纪实和刻意,人为的痕迹太浓。先不说用四十五分钟来表现新兵训练,从接受美学的角度来看就不太合理,就算认可它的纪实性,它也纪实得不够彻底,显示了诸多矛盾的地方。

既然是纪实,就不应该过多地表现二等兵“傻子派尔”。频繁地对派尔使用特写镜头,暗示他可能做出反常的行为,这就有悖于纪实的初衷——既然不追求纪实,影片开头骂那么多就更没有意义了。

综观库氏的作品,他始终在用电影语言对人性和人类命运进行哲学探索,称他是电影的哲学家,当不为过。正因为库布里克太过于抽象自己的思想,有时情不自禁地要让思想跳出来说话,所以,他的思想一方面促使观众思考,另一方面则毫不留情地破坏作品的形象性和整体性。这一点我在观看这部影片下半部分时也有同样的感受。

不管怎么说,《全金属外壳》都是这样一部作品:你可以不喜欢它,但你不能忽略它的存在。这也许就是它的价值。

——原载《大众电影》杂志

附图为金侬庚子书作:山高水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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