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觉得身后跟着个人。
两点一十分,风雨欲来。他走出巷口,劲风吹刮着冷硬灰白的建筑,也卷着空气中的塑料袋南飞,旁边一排电线杆细弱呻吟着,深秋的漱漱落叶散尽了力气,在他脚下打着旋儿。
正是这时,莫名其妙地,清晨时分好友苍白的脸色开始不住与眼前苍白的天重合,“你有没有觉得……我们被监视了。”
什么意思?他摇摇头,觉得荒谬,身体却僵直地偏后,背后空无一人,只有长得慎人的小巷,大概两人宽,脏兮兮的青苔一路蔓延上两侧水泥墙,正通往没有尽头的尽头。随后,他视线不由得上移,一张浓墨乌云与残缺的天际翻滚着的狰狞面孔正对着他,堪堪要露出獠牙。
他打了一个哆嗦,转身一步一步迈出去。手心里攥着的纸条已经被汗水打湿,上面是关乎吃饭的大事。
玻璃窗内坐着个年轻女人,看样子是招待人员,眉眼透着几分凌厉,一边看着手机一边分神瞥了他一眼。这地方偏是偏了点,但建筑还是气派的,透着股老式未经修葺的古朴的气息。他一路走来,居民建筑越来越少,浓重的黑夜与泼洒的雨点将他牢牢与闹市隔离开来。
他的衣服被打湿大半,咽喉失控地吞咽了几下,吞下几分胆怯,抬手把那张纸条隔着窗户显示给女人看,那女人却收起了注意力,一晃,人影便消失在了里面。
……还好没说话。他正复杂地想着。玻璃窗内又响起一个声音,由远及近,哗啦一下冲出了窗子,女人的脸探了出来,似笑非笑瞧着他,“这条招聘信息挂在H城日报上挂了一个星期,中间有仨人打了电话,一听工资二话没说就挂了,怎么,你这小伙子不知怎么想的,去饭店打工的钱都比这个高。”
女人语速太快,他听完后愣了会,这匪夷所思的招待态度让他措手不及。
女人不等他说话,又来了句:“你知道你来这儿做什么么?”
这句他反应过来了,退后两步,仔细瞧了瞧上面这招牌,“×××杂货店”。一家普通的店面,招聘收银员一位,话少活轻,正适合他这种嘴张不开的人,位置还那么偏,正好离他在八环以外的独居所近,简直就是为他量身打造,钱多少无所谓,反正他一人吃饱,全家不饿。
“不……不是收银员么?”
女人突然兴奋起来,笑得花枝招展,一转身人影又没了。
他似乎听清了她自言自语一句话——老贺这主意真不错,真有小傻子上钩的。
门轰的一声打开,光线如柱,直接照亮了他站立的一方小天地。
进去前,那种蛇爬脊背的毛骨悚然的感觉又席卷上来,他回头看了眼,总觉得黑暗中一个人潜伏着,窥视着他。
林梓,男,二十二岁,父母双亡,独身一人。
女人继续翻阅着那张纸,自言自语般喃喃,她面前坐了个同龄男子,穿着考究的休闲装,身子陷在泥淖似的沙发里。从林梓这个角度看来,只见得一只与黑色沙发颜色形成鲜明对比的右手,雪白得病态,有一搭没一搭地轻拍着沙发。
女人留意到林梓的目光,却不看他,只将那本厚厚的资料书合上,微不可查地点了点头。
“林梓,今天的账目核对了没有啊!还在那里闲着发呆呢。”
林梓被惊着了,忙不迭拿着本记得乱七八糟的书薄一通乱翻。“今……今天入账二百一十三块……”。
这位陈姚女士,白瞎了她那副尚算得冷艳的面容,一开口不是话唠停不住,就是破锣大嗓门。林梓出了一头冷汗,他怎么觉得这儿的人和这儿的事都稀奇古怪的。这儿本就偏,平时人少正常,只是一天入账小几百明显地入不敷出,陈姚还一副该怎么怎么着的气定神闲模样。直到这个男子上门,他猜测大概就是这位富二代钱没处烧,开了家店给自己当歇脚处。
他上岗前后不过一天,就受了不少陈姚的气。
他本就不爱开口,陈姚是个话唠,偏偏爱揪着他逼他说话,或者就动不动开腔破锣响。
“看什么呢,我老板,帅吧。”
趁着那个男人起身接电话的时间,陈姚又忍不住跟林梓谈攀起来,林梓只默默点头。
“就是人性格恶劣,太薄情,我跟他那么多年,一个名分都不给我。”
林梓差点被自己口水呛着。敢情不是富二代烧钱,是给和情人提供一个私会之所,如今竟都那么复杂了么!
“贺源今,名儿好听,长得也帅,你仔细看过他么?”
幸好这位先生及时回来,林梓才没因想法设法接话而肠枯肚干。
贺先生经过林梓身边时,两人打了个照面,林梓忍不住多瞧了他几眼。确实是帅,只是长相太阴柔,阴柔中又隐现几分病态美,眉毛生的愁肠郁结,偏生配上双积雪凝霜的眼,林梓一时没能消化这种帅。
走在路上,坐公交时,甚至饭桌上,林梓觉得自己是不是有病,总觉得身后有个人盯着自己,死死地盯着,自打他意识到不对劲后的一个星期间,这种感觉愈演愈烈。有时走着走着,他突然停住猛地回头,反而还经常吓了身边行人一跳。
是那摄像头么?商场里,他焦虑地盯着角落里那只圆眼睛,那机器仿佛有生命般,露出嘲弄的神色。
每当这时候,他就想起好友张洋说的话。也许,我们都被监视了。
他快步走开,却在坐电梯时一偏头看到对面商场里一个人影出来。
是贺源今。两人距离并不远。在林梓犹豫着是否上去打招呼时,贺源今也已经发现了他,两人对视了会,接着贺源今径直走了过来。
这人与林梓在杂货店里所见形象不同,特定的地点将他
林梓有点紧张,贺源今却直接从他身边擦过去,电梯门这时打开了,他先林梓一步进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