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腊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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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如小玉

转眼又到了腊月。

每年腊月三十的前两天,是父亲最忙碌的日子。

那时村子里识文断字的人很少,父亲是老师,又写得一手好字,大年三十门上贴的红对联由他来书写就理所当然了。

头两年是自己家跟房前屋后乡邻的对联,再往后就几乎承包了整个村子。

来找他写对联的人用络绎不绝来形容一点都不为过,有时一屋子人拿着红纸,相互间拉着家常围在父亲周围。我跟哥哥就负责站在父亲的桌前,扯着他写过的那一头,端平放稳,以防刚写出的墨水溢到别处。写完一幅对联把它小心地端到另一个干净的房间,让它们自然晾干。看着满屋子红红的对联,我们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一天到晚扯对联,得不到丁点儿好处,还不能到处乱跑,我跟哥哥都有很大怨言,父亲却常常一笑了之,他总是说,你们可以趁这个机会多认识几个字,免得到处疯闹,再说都是乡人,多写几幅对联,权当练字,有什么好埋怨呢?

等到大年三十前的晚上总算清闲下来,父亲才有时间开始做他的“秘制”鱼糕。

故乡一直有个说法,“无糕不成席”,但凡年节,红白喜事都会请师傅做鱼糕,肉糕。吃过许多的鱼糕,却始终觉得还是父亲自己亲手做得鱼糕最好吃最有味道。印象中父亲很少进厨房,每年的鱼糕却都是父亲亲自动手。

事前母亲会在父亲写对联的时候,就打理好做鱼糕要用的食材。清洗刨鱼,准备肥肉丁,鸡蛋,刮好生姜,葱白,一切准备就绪,就等父亲洗手更衣开始制作。

每逢制作鱼糕,父亲都会换上专用的“厨师服”,认真洗净双手,就差沐浴焚香了。父亲首先用刀仔细剔除鱼刺,鱼皮跟鱼身上的红肉,只留下白色的鱼肉,然后拿起两把刀用刀背“砰砰砰”剁起来。父亲双手使刀,像一位武林高手,虎虎生风,一点也不似平常文弱书生的模样。

直到把鱼肉剁成了泥,滤除蛋黄,加入蛋清,小粉,开始搅拌。寒冷的冬天,没有空调暖气,父亲衣着单薄,一只手的衣袖高高卷起,放在冰冷的鱼肉盆里顺着一个方向搅动,不一会额头就大汗淋漓,看起来就不是个轻松的活儿。

搅拌的过程中还要加入肥肉沫,食盐,等到盆里搅拌的很浓稠了,时间也差不多过去半个小时才开始上蒸笼蒸。

我跟哥哥此时必定是被指派坐在小火炉前,用余下的蛋黄跟瘦肉做蛋饺。母亲把多余的瘦肉切好,调好味道,指导我们包蛋饺。我们俩一人持一把汤勺,先用肥肉抹一下勺子,再用调羹挑点蛋液进来,然后添加肉馅,一边在火上均匀烤,一边用竹筷翻过半边轻轻按压,这样一个饺子就做好了。很快我们就掌握了方法,一小会就做了小半筐。哥哥已厌倦了这种没有创意的重复劳作,故意戳破几个蛋饺,在火炉上烤熟大快朵颐起来。吃饱撂下汤勺偷偷溜出去找院里的小伙伴玩去了,只留下我老老实实地坐在那继续没完成的“任务”。

寻着满院子香味,哥哥被引回厨房,我们耐心等父亲揭开笼盖,香气一下子扑鼻而来,我们使劲吸一吸鼻子,好让那种香味存蓄的更久一些,忍着馋,看父亲刷上蛋黄再盖上笼盖蒸。约摸几分钟,再掀开盖子,茫茫热气中父亲用手指撒上几滴红纸泡出的水,鹅黄中点缀着几滴红艳,好看又美味的鱼糕才算正式做好。

母亲切下两大条鱼糕犒劳我们,我用双手捧着热气腾腾鲜美醇香的鱼糕,小心咬一口,香弹爽滑,质嫩味美,唇齿留香。

一年又一年,我们在父亲美味的鱼糕中渐渐长大,在他的目光中逐一离家远去。

如今,对联已不再书写,都是市场买来。父亲年事已高,再没了心劲制作鱼糕,遗憾我们都没有传承下他的手艺。父亲的秘制鱼糕在我们手里失传,以后只能在回忆中怀念父亲的鱼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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