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一般的愚人节



        以前总觉得愚人节是一个很好玩的节日,会趁此机会捉弄捉弄别人。有一次的愚人节,语文课上,我煞有介事地对孩子们说:“书收起来,我们今天考试。”同学们吓得不轻,只敢轻轻地“啊”几下,就开始乖乖地做准备。我看着他们诚惶诚恐的模样,憋了几秒钟才继续说话:“哈哈,一群小傻瓜,不知道今天是什么节日吗?”机灵的小鬼会立刻反应过来,如释重负,放肆地笑起来,而大部分娃娃们还云里雾里不知所以然。于是,我和那些已经明白怎么回事的孩子们一起继续开怀大笑……

        然而自从2003年4月1日起,每年的愚人节我已经没有心思去开玩笑,只是整天在脑海里想起一个人——张国荣。还记得那天的傍晚,下着小雨,各大媒体传来张国荣离世的消息,那一场春雨就显得格外清冷。这样的愁绪,以后每一年的三月底就隐隐约约开始了,我会不断地去想张国荣的一生究竟经历了什么,又是什么让他选择放下所有,纵身一跃。

        张国荣,究竟是怎样的一个存在?歌星、影星?率真通透、风华绝代?对于我来说,他是我青春的记忆,一道无法抹去的岁月的痕迹。我最爱他的《夜半歌声》:“只有在夜深,我和你才能,敞开灵魂,去释放天真。把温柔的吻,在夜半时分,化成歌声,偎依你心门……”不尽的孤独,和倾诉的渴求,以及爱的畅想,在张国荣哀怨的声音中直击心灵最深处。听着听着,脑海里闪现的是张国荣那一双深潭般的眼睛,里面有太多的哀怨、痛楚、无奈、不舍……所以,他选择极端的方式,让自己终于“总会有一天,把心愿完成,带着你飞奔找永恒。”可是,当他“飞奔找永恒”的时候,有没有谁带着他呢?他是不是如在人间一般孤寂呢?我多么希望在他纵身一跃的时候,有无数的星辰在他左右,让他温暖地奔向属于他的永恒。

        每每想到此处,我的心都会很痛很痛,既为张国荣,又为我们每一个生而为人的生命。直到昨天晚上,我在看木心先生讲述、陈丹青笔录的《文学回忆录》里的“最后一课”,终于找到了释放悲伤的出口。

        1989年初,木心先生在纽约给一群人讲世界文学史,整整讲了五年。在这一场“文学的远征”的最后一课,木心说:“所以为人之道,第一念,就是要明白:人是要死的。”木心先生简洁的表达、独特的断句立刻刺痛了我的心。他继续说:“生活是什么?是死前的一段过程。凭这个,凭这样一念,就产生了宗教、哲学、文化、艺术。可是宗教、哲学、文化、艺术,有时要死的——太阳,将会冷却,地球在太阳系毁灭之前,就要出现冰河期,人类无法生存。可是末日看来还远,教堂、博物馆、美术馆、图书馆,煞有介事,庄严肃穆,昔在今在永在的样子——其实都是毁灭前的景观。”看到这里,我的眼泪几乎要流出来了,但是又有一种释怀在心头升起:就连太阳都终将冷却,何况每一个渺小如沙砾的人呢?“我是怀着悲伤的眼光,看着不知悲伤的事物。”看到这一句,我的眼泪终于流了出来,不多,正是恰恰好的两滴。这两滴泪,让我知道了每个生命都是有尽头的,既然明白了这一点,就应该放下“贪、嗔、痴”,去好好生活。

        或许,张国荣是比我们更早参悟了这一点吧?想到这里,我心里舒服了好多。其实,与其说我们是在每一年的愚人节去追忆张国荣,还不如说是为自己的悲伤找一个恰当的位置。“生亦何欢,死亦何惧。”心里装着悲伤去生活,日子才会过得更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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