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耿梓涵
来源:西厢风雅微信公众平台
你或许像我,刚开始会好奇。
当听到“文艺路”的名字,就开始想象她的模样。
你来到吉首,认识了第一个本地的朋友,并且熟络之后,有一天你突然心血来潮,就想找新朋友聊聊天。
你问人家在哪,人家就说:
“文艺路啊…”
像是吃一碗面一样寻常。
可你反应不同,你在想,文艺路啊,好自负的名字。
你想起北京,798,后海,漫街卖着银器首饰的小胡同。
或是深圳,文化创意园,板着面孔的旧楼,被画上张扬的裸女。咖啡20块钱,女店员广东脸西藏裙子,你跟她说任何一张小众的专辑,她也皱一皱眉头,说能尽力找到。
不,不一定,或许没有这么张扬。
也许就是苏州河配上粗糙的霓虹灯,一家老店,又一家老店。
或者像银川,一步就跨越暖湿气流,商场对面开着清晨营业的酒馆,白衬衫的少年操着西北口音,问你喝什么。
所以你不服气,你想去看看。
像是第一次听说触屏手机。
凭什么啊。
看了,就差点灰心了。
真是这样。
大剧院紧闭着嘴,仿佛厌恶他身边的一众酒肆。
佳慧与和盛堂,川流不息的浮生相貌,车水马龙的喧嚣,吵不过他们背后黯然的关厢门,那是市侩的天堂。
这两种景色中间,就夹着文艺路。
路口的水果摊,钨丝灯光打在青苹果脸上,像是包办婚姻里的懦弱丈夫,多年逆来顺受,咬一口仿佛有酱油味道。
门口有阿婆烤辣椒,她曾经辉煌,是四十岁的时候在这里买鸭子,客人需要,她就现场抬刀放血。
唱片摊勉强有,白墙无门,冬天就歇业,夏天就有大板车,放着十几斤排列好的盗版DVD,上面的当红明星仿佛苦笑,旁边夹着一张白色烟盒撕开的纸,用记号笔写着:“一碟4元”。
甜品店有几家,卖咖啡或者酸萝卜,有一天也许会倒闭,悄然消失,变成一间卖米粉或鸡公煲的店。
灯火没有一次打得起精神,穿越小学和文具店,转弯路口,有一条街,名曰“好吃”。
好吃街有三四十家铁板烧店,每到夏天,必然看到年轻的情侣,赤膊、说话大声的男孩,和不断抱怨的女孩。
所以你不懂,你说不出话。
你知道,北京路上不一定有北京,中山路上也不会出现大胡子的孙先生。
但你仍然诡辩。
人民路上,必有人民。
文艺路上有一个饺子馆,东北人开的。
里面的老板娘,说着奇怪的吉首话,她年纪大了,却很努力在学。
当她责怪店里的伙计找错了钱,就会用东北话,很标准,也很大声。
这里是一个秘密的集合地,大学里的北方男生会经常来,带着他们的南方女友,告诉她们北方的饺子什么味道。
有的时候,南方女友和上次不一样,虽然老板娘很麻木,但是也许遇到老乡,也带着一个女孩,大家不说话,交换了眼神,就埋头继续吃饺子。
这也许是一种生活,在岁月里酝酿了许久,最终找到一种表达的符号,就想拿给别人看。
然而很多时候,对面的南方姑娘不懂这种味道,吃不习惯。
有人穿着黑色风衣,开着黑色的车走进黑色的夜里。
车子停在文艺路旁,监控录像还没发觉,他就匆匆下车,买一杯五颜六色的查理王子水果茶。
店员说一声“谢谢光临,下次再来。”他就转身上车,几步距离之间,大杯的水果茶已经下了一半,他唇齿咀嚼着水果粒,像是手上把玩着核桃。
他或许来自多年之前,这一天专程回忆。也或者只是口渴的路人。
而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的黑色风格之间,藏着很多美好,就像最终沉入夜色的那杯水果茶。
理发店小哥,趁着一位客人离开,就赶紧出门抽一支烟,门口大音响放着歌曲,周杰伦念白:
“铜镜映无邪,扎马尾,你若撒野,今生我把酒奉陪。”
人们从街口走来,刚刚听过步步高的新乐队来促销,有时佳慧门口也有,唱着电视剧片尾的口水情歌,却没有人拆台,看着他们弹错,照样鼓掌。
在他们心中,这里,就是世界的中心。
你的人生中有哈姆雷特,有浮士德,有德彪西的月光和贝多芬的第几曲。
脱去形式,走下神坛,他们却不会褪色。
因为真正迷人的并不是灯光舞美大剧院。
是匆匆过客之间,真实的情感。
嬉笑怒骂,才有了文艺。
街边的人招手,摩托车不停,摩的司机后面,载着挺着大肚子的老婆。
白衣衬衫的少年没有打到摩的,只好往路口走。
擦肩而过,一对情侣,正往小吃街走,走的很快,女孩子在说着什么,没听清楚,经过的人却都知道,这些是青春。
文艺路堵了,刚上出租车的白衣少年又看到了摩的夫妇,少年情侣,他什么都做不了,因为他看着别人的过去,无法参与他们的未来。
出租车司机一生都在吉首,他打开窗户,点上烟,吐着烟圈。
每当文艺路堵车,他就这样环顾着周边的小店。
或许文艺路并不文艺,和她的名字截然相反。
“可她是文艺路,谁忍心责怪她呢?”
出租车司机如是说。
愿世界浪漫温柔,你永远快意恩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