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庄漫笔——《人间世》二十

支离疏者,颐隐于脐,肩高于顶,会撮指天,五管在上,两髀为胁 。挫针治繲,足以餬口;鼓荚播精,足以食十人。上征武士,则支离攘臂于其间;上有大役,则支离以有常疾不受功;上与病者粟,则受三钟与十束薪。夫支离其形者,犹足以养其身,终其天年,又况支离其德者乎!

接下来庄子写了一个人,承继上文借物喻义,还是意在说明圣人无知。

有一个叫做支离疏的人,他的相貌很奇怪,所以称呼他“支离”,这是拿他的形相上的特点来取名。这个人脊背佝偻得特别厉害,估计世界上实在找不到这么个身体如此畸形的人。

虽然疏这个人看起来简直是个废人,但是他却也有那么一些本事,靠着给人家缝缝洗洗,足以糊口。“鼓荚播精”就是筛米,凭借这一技能,他甚至能养活几个人。这里隐含了圣人善于自处,兼能济世的意思,如同《逍遥游》当中,藐姑射之山的神人,“其神凝,使物不疵疠而年谷熟。”

庄子在此处设计支离疏这样一个人物,目的并不着重在赞扬圣人利物度生的一面,而是在表明,唯有达到个体身心和谐的修养高度,才能保持生命的纯粹天真,所谓的度化众生,兼济天下,不过圣人之余事也。

支离疏正是借着这副残破的躯体,而得以悠游世间,落得个逍遥自在。国家发布征兵命令,他却可以大摇大摆,在负责征兵的人眼前走过去,不会担忧被抓了壮丁。他也不必服劳役,相反的,却可以领到公家颁发的补贴。

像支离疏这样一个身体残缺的人,竟然保全了性命,那么,“支离其德”的人,所能获得的便不仅仅是全身保命,更重要的乃是本性真如的开显,从而带来的有限生命于逍遥境界之中的喜乐自在,这才叫做真正的生生,也就是以自家具有种种缺憾的身心,长养那个代表有情无情众生的真主人。

这修养的工夫,全在“支离其德”。“德”与“得”相通,不当理解为道家崇尚之“上德”,也不可误以为指代的是儒家所言的道德。这一“得”字,是我们由少及壮,日渐积累的所知障,是我们自以为荣耀的金钱、阶级、权势,凡此一切后天所得之物累,严重障碍着我们,让你我皆不得安享生命的大喜悦大自在。唯有将这些“损之又损”,方可成全我的不生不灭的慧命,安住于清净、光明、慈悲,这种“致虚极”“守静笃”的冲虚状态,可以观照万物而不迷。

至人无己,神人无功,圣人无名。在道家看来,“无”才是大有,也只有在此一难于用文字言说讲得明白的“虚”“无”当中,蕴藏了取之而不竭的妙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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