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读废名

近来读废名的文章,《<古槐梦遇>小引》,写他初次到家拜访俞平伯,平伯先生送客时指着院中的槐树说“此树比此屋还老”,这一句教废名久久地念着。想起原来有次上秦岭去沽酒,返程时我指着山外正欲落下的夕阳向朋友看,之后便一同笑起来。

算来,一切竟已是一年以前了。

后来读书,在读到某句或某篇而为之击节赞叹时常常会想起这些朋友,想念与他听;又或是读到某一喜爱的作者,便极想向人推荐,所爱之物不肯与人共享,唯向所爱之人。想到一群人为之欢欣鼓舞,便更能沉沉地醉了。然一切不过是臆想,并未得过证实。

假如我们不曾分手,此刻便不至如此落寞,也不必长长地惦念了。但此种感情又实在缺乏维系的动力,想到曾同游秦岭诸山、一道赏月、通宵畅饮,凡半载所累积之情感,不过流于酒肉,或更因稍稍读过些书而沦为附庸风雅,所言之欢乐,究竟不过是从无聊的唐宋追溯到无聊的骚楚。至于相同之志趣,实在是完全没有的了。

倘一切如旧时模样,如今应少不得四处浪游,然朋友间累积之怨恨,必愈发地深了。我们这些钟情于此的,应是沉沦于此温柔乡,并不知悔改。猜想若与其相识更晚一些,则情况未必如此糟糕。皆因爱书相聚,而相交时又极少读书,审视今日读书之习惯,无一不是成于分别之后,反视当年行状,实在惭愧。但转念想来,假如不曾相识,或又不能因不甘或妒忌而长进一毫的“读万卷书”之志,亦无从此友情之挫败中长进一丝经验。究竟是变不成今日模样。则同诸友相识,悲邪,乐邪?一切又不过是臆想。

同是废名的文章,写到另一位朋友,他讲,诗人之伤春悲秋,实在无有必要,草木荣枯与春秋更替,本自然之理,循环往复而已。唯人才之春,一去则不复返,最是可叹。平生最不惯悲愁,平时所道,不过是为赋新辞而强说,唯与此诸友之种种,常浮现于脑海,辗转于枕侧,徘徊于目之所及,不能忘怀。

近日曾见诸友有“生年不满百”之忧,又有“燕草碧如丝”之叹,我知后句出于李白,然往后便是所谓“当君怀归日,是妾断肠时”,不知此句于此应是讽刺还是忧愁。

一切终于不能如昨了。这一句的“终于”,亦不知该作喟叹或是欣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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