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六章 魂销肠断
“立正!……敬礼!……”监听站基地警卫连连长苏尔刚吼道!
“猴子”怀抱“御猫”张祥华烈士的骨灰盒,“蛇雕”怀抱“鹰雕”费德高烈士的骨灰盒站在“解放牌”卡车大厢的前面,缓缓进入道路两侧行“持枪礼”的警卫连战士们中间。
“举枪!……”随着苏尔刚连长的吼声,战士们将“56式”冲锋枪举起至胸前,枪管呈42度角指向天空。
“放!……”苏尔刚连长又是一声命令。战士们扣动扳机,“呯!”一百多支“56式”冲锋枪几乎是同时打出了一枪。
“放!……”苏尔刚连长又是一声命令。“呯!”又是一声枪响。
“解放牌”卡车在基地警卫连隆重的迎接烈士英灵的仪式中,缓缓驶进基地的大门。
“利剑部队”其它分队的侦察兵们,以及监听站没有值班任务的战友们在基地的操场上列队迎候。“解放牌”卡车刚一停稳,第二分队的侦察兵们立刻涌了上去,“鵟鹰”陈永飞恸哭着从“猴子”的手中接过“御猫”烈士的骨灰盒,抱在怀里走向操场角落已经准备好的桌子。桌子上铺着崭新的雪白的床单,摆满了慰问团送来的水果、糖果、罐头和烟酒,也不知道哪位战友的“道行”那么大,不知从哪里找来了香烛。
“蛇雕”怀抱“鹰雕”烈士的骨灰盒,轻轻的放到了“御猫”烈士骨灰盒的旁边。敬完香之后,“鵟鹰”后退几步,“噗通”一声跪倒,捶胸痛哭起来。边哭边嚷道:“哥……哥呀!……你好狠心,你怎么就狠心扔下我们自己走了!哥……哥呀!……”
“鵟鹰”边哭泣着,边“咚、咚、咚”的磕起头来。簇拥着“鵟鹰”的侦察兵们“哗啦”一下,跪在“鵟鹰”身后,边跟着“鵟鹰”磕头,边失声痛哭起来。
望着战友们祭奠“御猫”,战智湛站在那里,亮晶晶的泪珠在他的眼睛里滚动。然后,大大的、圆圆的、一颗颗闪闪发亮的泪珠顺着他的脸颊滚下来,滴在嘴角上、胸膛上、地上。
按照纪律,侦察兵们这么祭奠烈士是不允许的。“东北虎”此时唯有流泪的份儿,他能不带头去给烈士磕头已经很难得了。如果这时要是有一个“讲政治”的人出来干涉,恐怕“东北虎”会第一个把这人骂得狗血喷头了。
“黑狐狸”张翰、“金眼雕”孙胜利、“草原孤狼”巴海、“北极熊”李品尧和监听站女兵班班长“摩呼罗迦”王玉凤,不知道什么时候簇拥到了战智湛和“猴子”身边。战友们含着眼泪逐一和战智湛抱了抱,就是王玉凤也毫无顾忌的搂着战智湛的脖子痛哭失声。战智湛这时才发现,监听站女兵班的女兵黄晓玮和吴瑕正躲在角落里,望着自己哭泣。战友们的悲哀让战智湛感觉有点蹊跷,但是他想也许是自己和“猴子”九死一生逃回来的缘故吧。
第二天,全体侦察兵登上两辆“解放牌”卡车,前往“前指”临近的烈士陵园参加追悼大会。将近三个小时的路程,大家谁也没有说话,气氛相当压抑。“解放牌”卡车开进了“前指”大院,新任司令员朱玉涛朱司令、胡政委、贺智民等“前指”首长已经等候在那里。
“下车!……列队!……”“东北虎”跳出驾驶室,大声下达着命令。
“同志们请稍息!……同志们辛苦了!……”朱司令说着,在贺智民的陪同下走到“东北虎”的面前,和他亲热地握手之后,又逐一和其他侦察兵握手,贺智民把每一个侦察兵都介绍给了朱司令。其他首长也陆续走上前来和侦察兵们握手。
当贺智民把战智湛介绍给朱司令时,朱司令握住战智湛的手很长时间没有松开:“小战,好伙计!……你辛苦了,别难过!……战争嘛总要死人的,革命战士流血不流泪,你要化悲痛为力量,继承烈士的遗志,更沉重地打击越南‘猴子’!……”
“谢谢首长,俺……”战智湛一激动,眼泪又差点出来。
首长们接见侦察兵的仪式一结束,贺智民就对战智湛招了招手。战友们的目光立即“刷”地一下齐刷刷地盯住了战智湛,那目光里面怎么好像没有惊奇,到像是一种哀痛。
贺智民带着战智湛来到“前指”二楼原钱正伦钱参谋长的办公室,敲了敲门之后就让开了。而开门的人却让战智湛大吃一惊,原来是梅笑然的哥哥梅笑寒。
“笑寒?……咋是你?啊?……梅伯伯,姑父,阿姨,嫂子……你们咋来了?……” 几乎是和梅笑寒握手的同时,战智湛一眼看到了梅笑然的姑父,也是原“前指”参谋长,现在的十八军军长钱正伦扶着梅笑然的父亲,梅笑寒的爱人正搀着水阿姨向他走来。
“这是咋回事?……”战智湛有点“懵圈”,但脑子里随即出现了一丝不祥。
“笑然呢?……她在哪儿?……她是不是出啥事儿了?说呀!……笑寒,你快告诉俺!……”战智湛已经预感到梅笑然出了重大事情,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大。
战智湛顿时想起了战友们看他的眼神,尤其是战智湛归国后,“前指”命令他和归国的战友们在海军基地休养一周的命令。
“小战,你是个军人,你应该冷静!……”梅笑寒是眼含着热泪说这番话的。
“俺?……笑寒,笑然到底是咋了?……”战智湛本来想发脾气,可是看到梅笑然的妈妈已经痛不欲生,痛哭失声,又忍住了。
“小战,笑然是在你们这次执行任务出发的当天随汽车去部队送慰问品,半路上遇到越南‘猴子’特工队的袭击,笑然她……”梅笑寒说着已经是泣不成声了。
梅笑然是在战智湛登上潜艇出征的当天牺牲的,老天爷真是太不公平了。战智湛再也承受不住这沉重的打击,脑子里“轰”的一声,只觉得天旋地转,眼前一黑,“咕咚”一声栽到在地。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人中一阵刺痛,战智湛又苏醒了过来。是梅笑寒在掐他的人中,梅笑然的妈妈坐在地板上,拉着战智湛的一只手正在无言的哭泣。梅笑寒的爱人和他的爸爸以及钱正伦、贺智民团团围着他,目光里充满了关切和哀怜。
战智湛默默地坐了起来,他没有眼泪,没有任何话,他的眼泪似乎已经哭干了。梅笑寒扶着战智湛站了起来,也许是战智湛的脸色和目光过于吓人,大家都没有作声,只是关切地注视着他,就连梅笑然的妈妈和嫂子也停止了哭泣。突然,战智湛觉得此时胸中的气体迅速向外膨胀,心中悲痛难抑,陡然仰天大叫,声音直似猛兽狂吼。战智湛的这一声长长的大叫,绝对赛过狼嚎,胜似虎啸。震得室内梅笑然的亲人耳鸣心跳,震得室外的小鸟惊飞。
“孩子,你要哭就哭吧,孩子……”梅笑然的妈妈拉着战智湛的手哭泣着说道。
战智湛没有回答,只是狠狠地咬着自己的下唇,直到流出了鲜血。他突然杀气腾腾的问贺智民:“哥,是越南‘猴子’哪个‘瘪犊子揍儿’的部队干的?……”
“是越南‘猴子’‘影子部队’的四连三排,驻扎广宁河桧。……笑然真是好样儿的!越南‘猴子’的这次伏击非常蹊跷,不仅时间、地点掌握得很准确,而且对警卫班的战士一律无情射杀,目标非常明确,就是要生俘笑然。后来,‘前指’敌工部才搞明白,这些都是曹廷晖这个叛徒搞的鬼。把笑然绑架走之后,胁迫你和‘利剑部队’的作战行动。……”贺智民望着双眼直勾勾的瞪着窗外的表弟,犹豫了一下说道。
“越南‘猴子’又是一出‘釜底抽薪’!……后来呢?……”战智湛嘟囔了一句问道。
贺智民接着说道:“笑然牺牲后,我下令封锁了边境,组织部队和民兵拉网式的搜查。嘿嘿……这股越南‘猴子’仓皇逃窜之际,与边防七团的一营二连迎头相撞,全部被击毙。……”
战智湛此时的脑海中只有“复仇”二字:“奶奶的,自古‘杀父之仇,夺妻之恨,不共戴天!’杀妻之仇岂能‘戴天’?……要复仇!不报此仇誓不为人!老子要杀光那曲村的越南‘猴子’,为‘御猫’报仇!……为‘海东青’、‘黑鸢’、‘黄鼬’、‘大灰狼’报仇!……老子要杀光狗娘养的越军‘猴子’‘影子部队’的四连三排,为梅笑然报仇!……”
后来,“摩呼罗迦”王玉凤告诉战智湛:“当贺副司令得知围住了杀害梅笑然的这股越南‘猴子’之后,急调第四侦察大队特一连和机炮连参加围歼的战斗。并不顾‘前指’丁司令的劝阻,亲赴前线指挥。……这一仗规模虽然不大,但是打得很残酷。这股越南‘猴子’后来招架不住了,举白旗投降。可是贺副司令咬牙切齿的命令不接受投降,全部击毙!……”
忽然,房门开了。朱司令和胡政委,以及“前指”新任参谋长乔建华恭恭敬敬的陪着一对儿青年男女军人搀扶的老军人走了进来。
看来这位老军人的级别不低呀。战智湛正在纳闷儿,钱正伦钱军长赶紧迎上前去,敬了个礼,拉着老军人的手说道:“周副部长,您不好好休息,怎么过来了?……”
周副部长和蔼的说道:“哦……我正在朱司令办公室的沙发上迷迷糊糊的要睡一觉,突然被一声‘狮子吼’吓醒。……我正奇怪是谁的底气这么足呀?一嗓子居然能把我吓醒,比炮弹爆炸还厉害!这一打听,才知道原来是福麒的分队长。……怪不得!怪不得!……想必这位就是让越南‘猴子’闻风丧胆,刀劈‘三姓家奴’朴永植的战智湛战分队长吧?……”
“福麒的分队长?……‘乖乖隆嘚咚,猪油炒大葱!’福麒是谁呀?……”战智湛慌忙敬了一个礼,说道:“报告首长,俺就是‘利剑部队’第四分队分队长战智湛!……”
周副部长的眸子精光闪烁,向战智湛伸出了手,说道:“臭小子,周福麒是我的小儿子。他每次来信都提到你,你就是他心目中的偶像呀,我的耳朵里都灌满了。哦……我的小儿子周福麒就是你们第四分队的齐福周呀。……”
周副部长的这句话,让战智湛耸然动容。他急忙抓住周副部长的手,声音有些哽咽的说道:“周叔叔,对不起!……是俺没有照顾好齐福……周福麒兄弟!……”
周副部长拍了拍战智湛的肩头,叹了口气说道:“莫哭!莫哭!革命战士流血不流泪!……福麒自从来了南疆前线,我们就有了心理准备。唉……‘青山有幸埋忠骨,白铁无辜铸佞臣。’福麒从小就佩服岳飞岳武穆,立志长大之后当一个统帅千军万马的将军。……”
贺智民走了过来,说道:“周福麒烈士化名从军,身份瞒过了‘飞虎军’和‘前指’包括军首长在内的所有人。他是个很有前途的青年,经过实战的锤炼,将来定可担当大任!……”
周副部长看了一眼贺智民,问战智湛:“福麒是怎么牺牲的?……”
战智湛含泪讲述了周福麒烈士牺牲的经过之后,周副部长老泪纵横,铿锵有力的说道:“福麒我儿!……‘清魂白骨黄沙,凌风潇语无话,冰泪浴雪难下。犹恨别离,青丝桥待白发。’……说什么‘白发人送黑发人’,为父为有你这样的儿子感到骄傲!……”
追悼大会已经准备好了,就在被称为石头城的烈士陵园举行。战智湛不知道是怎么被战友们架出来蹬车参加追悼会的。侦察兵们下车拾阶而上,石狮石象各一对儿分列于牌坊前。
整座陵园模仿老山烈士陵园依坡势而建,三十二道石砌的档台像梯田一样排上半山腰,每一台约有数十座依然是石砌的棺形墓体,墓前一石碑,上刻烈士姓名及牺牲时间地点。
倾斜的陵园居中位置有一片平坦的石地为悼念广场,高大的纪念碑正面是人们熟悉的毛主席他老人家的手书:“人民英雄永垂不朽”!
背面为朱德手书:“你们活在我们的记忆中,我们活在你们的事业中。”
碑两侧有大理石墓志铭各一座,携刻着革命烈士姓名。纪念碑碑座上有一幅黑色会标:《革命烈士追悼大会》。
墓志铭前两排黑布覆盖的桌子上,安放着新近阵亡的“御猫”张祥华、“黄鼬”周福麒、“海东青”李文革、“大灰狼”解文华、“黑鸢”曲绍山、“鹰雕”费德高,以及“洱海鱼鹰”段世苍、“花雕”连天路、“白头鹞”关小红,还有梅笑然和护送梅笑然那一个班的战士的遗像,遗像后面是他们的骨灰盒。
由于“海东青”李文革烈士的遗体没有找到,“大灰狼”解文华、“黑鸢”曲绍山的遗体无法运回,只能就地安葬,这几位烈士的骨灰盒中只是象征性地安放了烈士的一点遗物。
二十名手持花束戴黑纱的女兵肃立两边。数百名全副武装的边防部队士兵,守卫着每一座墓碑,屏护着每个英灵。
追悼大会由“前指”胡政委主持,朱司令致悼词。朱司令高度评价了各位烈士光辉而短暂的一生,高度评价了烈士对祖国,尤其是对边疆人民所做出的杰出贡献。
战地悼念仪式充分体现了烈士是军人的风格。献花圈之后,开始安葬烈士们的骨灰盒,二十名武装战士左腿向前跨出半步,出枪,上弹匣,二十支‘56式’冲锋枪四十二度角指天,同时抠扳机,二十条火龙笔直地接通了大地与云空。战士们的射姿轻微颠簸,枪口的火团在瞳仁和钢盔上闪烁,满匣的三十发子弹一颗接一颗接受撞针的快速敲击,连珠爆响,向远山、向云端、向长空发出深情的呼唤,遥远的回声久久回荡在天地间。女兵们把鲜花献在遗像前后肃立在桌子的两侧。
不知是哪位烈士的妻子,写了一首《吻你,我不惊醒你》的诗歌,感动了所有的战友、烈士家属和记者。大家争相抄录,无不为之动容:“一个长眠南疆士兵妻子的留言:吻你,我不惊醒你,这片和煦的土地是这样的安宁。墓碑前我默默地注视着你,我知道尽管这座座坟莹只是生命的缩影,但巍然屹立的英灵却是一个个不倒的躯体。吻你,我不惊醒你,这片热红的土地是这样的安静,墓碑前我轻轻地抚摸着你,我知道尽管这排排石碑再不会复苏,但那魂系南疆的每一个英名却在这里永垂。吻你,我不惊醒你,这片褐色的土地是这样的肃静,墓碑前我紧紧拥抱着你,我知道尽管我们人生的梦还没有真正实现,但为和平而战、死和生你都会那样坦然。吻你,我不惊醒你,这座正义鲜血染红的长城是这样悄静,墓碑前我给你一个深沉的吻,我知道尽管你再不能感受到那炽热的爱,但你却没有一点忧伤和惆怅。吻你,我不惊醒你,这片五湖四海英灵再生的土地是这样沉静,墓碑前我的心在呼唤你,我知道尽管我们再不能同枕共叙,但爱的神灵却永远和我们在一起。吻你,我不惊醒你,这片和煦、褐色、正义的土地是那样壮丽,是你们破碎的躯体装饰了她,是你们的热血浇灌倾注了她,我知道尽管你们再不能亲临其境,但历史的丰碑上却永远铭刻你们的伟绩。吻你,我不惊醒你,在这边陲小镇将烙下一个普通女性永恒的长吻,为祝福你在这里静静地安息。吻你……我不惊醒你……不惊醒你……不惊醒你……”
烈士骨灰安葬完毕后,由“前指”朱司令带头,各级首长开始敬烟敬酒。“前指”几位主要首长都特意走到梅笑然和周福麒烈士的墓碑前,满怀悲痛的献上了一束洁白的山茶花。
那边是“前指”警卫营的同志在悼念护送梅笑然牺牲的战友,一个战友高声吟道:“长眠的战友们,‘阿诗玛’烟芬芳绵柔的香气飘向你们,吸到了吗?……另一个世界的英灵们,浓郁的‘中国红’葡萄酒一盏盏淋在鲜花上,似血,似泪,似诗,似歌,你们饮到了吗?……没给你们带白酒,战友们带了那么多的红酒,怕你们饮多了,饮醉了。这不是出征酒,出征酒你们喝的是茅台,饮罢一去兮不复还。饮一盏红酒吧,甜的,你们还活着,明年我们还来看你们。……”
那边嚎啕声骤起,那是梅笑然的妈妈水淼,显然是心碎的母亲痛不欲生。她嘶哑地喊:“我的然然呀,我的好孩子呀!……我的女儿呀!……妈妈对不起你呀!……然然呀……”
悼念仪式前的人们都注视着梅笑然的妈妈,五架摄影机和十一部照相机追上了她。梅笑然的妈妈在梅笑然的嫂子和哥哥梅笑寒的搀扶下捶胸顿足跌跌撞撞地在走,在哭,在喊。
战智湛还没有来得及走出队列去迎梅笑然的妈妈,她就扑了过去。梅笑然的嫂子拖不住她,梅笑寒也拖不住她,她就这样扑到了梅笑然的墓前,抱住梅笑然的石碑,像锤子一样,用头颅重重地狠狠地撞击石碑。战智湛三步并作两步,抢在梅笑寒的前面,“扑通”一声跪在梅笑然妈妈的面前:“阿姨!阿姨!……你可别这样!阿姨呀……”
战智湛再也忍不住了,失去知心爱人的惨痛一下子迸发出来。这时,早就关注战智湛的“猫头鹰”和“蛇雕”以及好多战友都跑上前来,“猫头鹰”和“蛇雕”一边一个搀住战智湛的胳膊想把他架起来。战智湛双臂一振,力量异乎寻常的大,“猫头鹰”和“蛇雕”不由得踉踉跄跄地向后退去。战友们面面相觑,只好站在战智湛的身后。
战智湛撕心裂肺的惨呼一声:“阿姨!……”
“妈!……你别这样!……你可别这样!……”同样悲痛欲绝的梅笑寒抱住了额头、嘴角淌血的母亲。
梅笑然的妈妈看到战智湛跪在她的面前,一把抓住他的双手:“孩子呀,我……我……”
梅笑然妈妈的血和泪哗哗地淌,浇到我的衣襟上俱成红泪。她千呼万唤地叫着女儿,她昨天来叫你,你不应,她今天又来了,你不回来,她就要去寻你。母女曾是血肉一体,她淌着血把自己生命的一半分裂给你,又用乳汁用嚼细的饼泥把你哺育成一个完整的生命,你怎么忍心不回答你母亲?你母亲的额头“咚、咚”地敲着你的石门时,她颅腔内“嗡、嗡”作响,她以为那是你出生时的“呱呱”大呼声,她不相信她的女儿会这样死去!
战智湛仰天长叹,让泪不再流出。这样,就可以让泪水流回心里,冲刷去心中的哀痛。他渐渐的明白了,最在乎的那个人,往往是最容易让你流泪的;他渐渐的明白了,很多爱情是可遇而不可求的;他渐渐的明白了,很多东西只能拥有一次,放手了也就意味着失去;他渐渐的明白了,真心对一个人是不需要回报的;他渐渐的明白了,其实一个人挺好的。战智湛情不自禁的吟起了苏轼的《江城子》:“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纵使相逢应不识,尘满面,鬓如霜。昨夜幽梦忽还乡,小轩窗,正梳妆,相顾无言,惟有泪千行。料得年年断肠处,明月夜,短松岗。”
“老水!……老水!……你是老战士了,你要给孩子们做出表率!……”梅笑然的爸爸在钱正伦的搀扶下走了过来。
“御猫”张祥华六十三岁的老母亲的哭声在丧子的母亲中是轻量级的,她的红眼窝告诉侦察兵们,她把大悲痛分散开来,平均给每个夜晚特别是节日的夜晚。她用干柴似的手在供祭品,多层圆搪瓷饭盒给你盛来米饭、鸡块、花生豆、葱炒肉,还敬上三杯白酒。
“御猫”六十九岁的老父亲没有哭的声音,如果不是大滴的泪珠掉在火里“嗤嗤”地烹响,人们看不出他在哭。他偶尔用沾了纸灰的枯指刮一下泪,泪刮在手上一些,另一些刮进脸部深刻的皱褶里,弯弯曲曲向下沉淀。他在给儿子在烧纸,骨节粗大的手一迭一迭往火里续纸,火旺时,还帮“御猫”的老母亲剥了两只鸡蛋,为“御猫”供上。
“御猫”的妻子,一位纯朴的农村妇女,身披重孝,木然地按着同样是身披重孝的五岁的儿子的头没完没了地给“御猫”磕头。她自接到“御猫”牺牲的消息就开始痛哭不止,现在她的泪水已经哭干了。她为“御猫”供了三双筷子,其实有一双尽够了。
在“东北虎”的率领下,战智湛和“利剑部队”所有幸存的战友满脸是泪,默默走出队列,齐刷刷的跪倒在“御猫”等九个战友的遗像前,隆重的行叩首礼。战智湛把剩下的四条“大中华”香烟都带来了,他将“大中华”全部焚化在战友们的遗像前。
撕心裂肺的追悼大会终于结束了。一座座无言的墓碑,环拥着高高矗立的褐色“革命烈士纪念碑”,这座座坟茔,是伟大生命的缩影,屹立着一个个不倒的躯体;这些默默静立的排排墓碑,是魂系南疆的英灵,在这里不朽的永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