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的冬天对于上学的孩子来说是非常辛苦的。
童年的冬天似乎比现在要冷得多,雪下得也要多也要大。南方人很多没有见过雪,有些只是在书上电视上看到下雪的描写或情景,而在我童年的冬天,雪是冬天唯一的主题。最大的雪不是一片片雪花,而是一大团一大团大如脸盆落下来的。最深的雪没膝深,我们上学时不得不穿长及膝盖的胶鞋。
雪当然是美丽的,即使每年都有好几场大雪,我也从来没有看够过。即使下雪的时候寒冷异常,也从来没有厌恶过她。那是一个多么美丽的世界,雪花无声无息源源不断地从空中飘落,落在大地的每一个角落,将北方灰沉沉的土地装扮得银装素裹,再也找不到更美的衣裳,再也找不到更干净的被子。有时候是一夜醒来,推来门便看到门外院落里盖着厚厚的一层雪。有时正在上课,雪花突然在窗外飘了起来,再精彩的课也无法让我自始至终不移开眼睛,我总是忍不住扭头看看窗外那些白色的小天使们,在心里一次次地惊叹和快乐。有时正走在上学或放学的路上,雪便突然飘下来了。落到头发上,棉衣上,为我们装扮,镶戴上最美丽的的花朵。
雪是我们最好的玩具,我们走在上学放学的路上,常常会搓一个雪球,,互相投掷 ,手自然是冻得通红,但全然不觉得冷,玩得最开心时莫过于下雪时。下雪时唯一不好的便是上学时我们只能穿胶鞋,还要带一双棉鞋到学校里换,非常麻烦。特别是化雪时,土路上全是冰泥,一个不小心便可能摔得满身泥水。我们去上学的路上要经过一条河,从河堤下到桥上时很容易摔跤,上学放学的路上经常能看到孩子们接二连三摔倒的情景。
但无论如何,下雪是非常美的。除了雪,还有冰。那时,所有的枯草全被一层厚厚的结实的冰包裹,那真是非常非常的美。我常常折一枝冰菱草,拿到学校,插到课桌的缝隙里,半天都不会融化,看着它上课是一种莫大的享受。
还有一种现在不常见的东西——冰菱。那时,一般人家都是瓦房,瓦檐下早上起来总是挂着长长短短的冰柱。长的可达一米多,那也是极为壮观的情景,对我们这些孩子也充满了诱惑。对我们来说,那不仅是玩具,还是冬天的冰激淋——纯天然的,吃不完的,不需要冰柜的冰激淋。我们常常一人折一根,边走边吃,吃得津津有味。其实除了冰冻之外,并没有任何味道,但我们仍然乐此不疲,好像真的是天下最美的美味。不光是吃冰,我们也吃雪,抓一把雪,塞进嘴里,顷刻便化为冰水,顺着喉咙滑下去,那种冰凉的感觉一直滑到胃里,我们总是吃不够。
最难过的是化雪的早晨,路面上结了一层厚厚的冰,走在上面每一步都很艰难,一不小心便会摔个仰八叉,摔得屁股生疼,半天爬不起来。可恨的如果天气好,等中午放学回家时,冰已经化了,于是我们只能再踩着泥水回家。而到了傍晚放学时,已经又结成硬硬的冰了。
冬天还有一项好玩的运动是滑冰,水塘里结了半尺一尺厚的冰,几乎整个冬天不化,那里便是孩子们天然的溜冰场。星期天,或者下午放学后,总能看到一群孩子在冰面上或滑或走,体验那极度的快乐。
冬天无疑是非常寒冷的,特别是上课那四十五分钟,我们被冻得快被麻木了,虽然穿着厚厚的棉衣棉裤,仍是全身冰冷,一双脚更是冻得麻木到似乎肿胀成皮球那么大,所以下课铃声一响,教室里便立刻响起咚咚咚的跺脚声。而学校里只有一个压力井,我们冬天无论洗手还是喝水都靠那个井。好在冬天的井水是温的,并不怎么冷,我们早已锻炼出来的肠胃也从未因冬天天天喝冷水而出过任何毛病。只是一双手冻得通红不说,有些长满了冻疮,又痒又痛,而我的总是一吹风手背便裂开一道道血口子,痛得钻心。写字时,手更是冻得僵硬到握不住笔。
最苦的当属那些上早自习的孩子。五点天还是漆黑的时候便得起床,走一条长长的水渠翻过一道十多米深的干涸的水沟,去另一个村子上早自习。我因为在四里外的学校上学,所幸从未上过早自习,所以也体会不到那种苦。只是常常听说某个孩子被冻得忍不住哭了,幸好过了十来年取消了早自习,不然孩子们还要一代一代的受那种苦。
冬天最大的节日是春节,春节前年二十三是小年,我们那里流行做锅盔(一种圆形有几公分厚的大饼),说是祭灶王爷。然后便是开始准备年货了,年货通常是买几十斤猪肉,洗两大篮白萝卜做饺子馅。那时候一般是村里有人家杀猪,其他人家便去买猪肉,我邻居有一个是专门杀猪的,帮人杀猪不要钱,人家一般会送几斤猪肉,晚上再请吃一顿丰盛的有猪肉猪下水的好饭。所以他家每年都不用买猪肉。杀猪前已经在我家旁边的一个柿树林里挖好了一个大灶坑,架一口大锅,水烧开后,把已经杀死的猪(猪绑好四蹄在脖子处捅一个口子血流完后猪很快就断气了)迅速放进滚水里,全部烫过后再抬出来,绑到一根早已绑好的粗大的木棍上,然后褪毛,开膛破肚,猪下水被摘取出来,猪头被砍掉,然后再根据买家所要的位置和斤数大卸八块,主人家留下自己用的,加上猪下水和猪头,大家各自心满意足的回家。
过年最重要的事一是包饺子,二是走亲戚,三是放炮。饺子是平原地区过年时最主要的面食,天天吃。一般是猪肉白萝卜馅,有些用猪肉白菜馅。我小时候特别怕生,所以最不喜欢走亲戚,去到亲戚家里局促得话都不敢说。放炮是孩子们最喜欢玩的,谁家的鞭炮放得时间长,必定会引来别人家的羡慕,孩子们除了有幸拿着绑在竹杆或木棍的一长挂鞭炮放外,还有散装的小炮,大炮,常常一群孩子聚在一起你放一个我放一个。
过年后,冬天仍然在继续,特别是遇见倒春寒的一年话,农历三月都还会有雪下。但春天来了,冬天毕竟已经过去,万物复苏,一些沉睡了一冬的植物们已经在料峭的春风里悄悄绽开了新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