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先验知识是如何可能的

伊曼努尔·康德是当代最伟大的哲学家。在七年战争和法国大革命期间,他从未中断在东普鲁士哥尼斯堡从事的哲学教学工作。他最突出的贡献是被他称为‘批判’哲学的理论体系。批判哲学体系假设存在几类知识,通过询问这些知识是如何可能的,并回答这个询问,从而演绎出许多作为世界本质的元物理的结果。虽然这些结果的正确性可以合理的怀疑。但康德无疑的取得了两个成果:第一,意识到人类拥有不只是纯粹‘分析的’先验知识,即那些与自相矛盾相对立的先验知识,第二,凸显了认识论重要的哲学意义。

康德之前的哲学家普遍认为任何先验知识必然是‘分析的’。‘分析的’这个术语的含义最适合的通过例子说明。如果我说‘秃顶的人是人’,‘几何图是图’,‘差诗人是诗人’,我在进行纯粹分析的判断:前面三个判断的主语含有两个属性,使用其中的一个属性对主语进行断言。这类命题是琐碎的,除了打算进行诡辩的演说者外,在生活中不会被说出。前康德时期,人们认为所有被明确认定的先验的判断只能是这种类型:所有这些被断言的命题中的谓语仅是主语的一个部分。若是如此,所有尝试对先验命题的否认都会引入明显的矛盾。‘秃顶的人不是秃顶的’试图对同一人是否秃顶同时给予肯定和否定的断言,这将会自相矛盾。因此,康德前的哲学家认为,基于任何事物不能同时即具有又不具有某个明确属性的矛盾律,可以充分地构建出全部先验知识的真理。

康德前的哲学家,休谟(1711-76)接受了当时的构成先验知识的观点,他发现一些之前被认为是分析的先验知识其实是综合的联结,最显著的例子是原因和结果。休谟前的唯理派至少假设结果可以从原因中逻辑的演绎出,只要有充足的知识。休谟主张--正确的且现在已被普遍的同意--不可能从原因中逻辑的演绎出结果。更进一步的,他推进到更远的怀疑的立场,即对于因果关系不可能有任何先验的认识。康德接受了传统的唯理派教育,休谟的怀疑论引起他极大的不安,他试图努力寻求反击怀疑论的答案。他意识到不仅是因果关系,全部的算术命题和几何命题,均是‘综合的’,即不是分析的:在全部的这类命题中,对主语的分析不能显露出谓语。他提出的实例是命题7+5=12。他十分正确地指出,7和5只能通过结合而得到12:观念12不在观念7中,也不在观念5中。观念12甚至也不在加法的观念中。因此他得出了结论,全部算术知识,既是先验的,也是综合的;这个结论引起了一个他努力寻求答案的问题。

康德在他的哲学中首先提出的问题是‘纯粹数学是如何可能的?’,这个问题既有意义有十分艰难,任何并非纯粹怀疑论者都必须为之需求答案。纯粹经验派的答案是,数学知识是从个别实例中归纳出来的,前面已经提到了两个认为此答案不够好的理由:第一,归纳原则自身的有效性不同通过归纳来证明;第二,类似于‘二加二恒等于四’这样的数学命题,可以通过一个单独的实例得到明显的确证,其它使命题成真的实例并不能增加它的必然性。因此,关于普遍的数据命题(逻辑命题也如此)必须被当作与类似于‘人是有死的’这样的(仅是可能的)普遍的经验命题知识归结为不同的类别。

这个问题源于,此类知识是普遍知识而经验知识是个别知识的现实。看起来有些奇怪的是,人类可以明显的超越个别事物而获得并未经验事物的一些真理;但不能很简单的对逻辑和数学可以应用于这些事物之上产生怀疑。我们并不知道百年后伦敦的居民是谁;但我们知道任何他们中的两个和另两个加起来是四个人。这个明显的对未经验事物的预期事实令人十分惊奇。康德的答案令人瞩目,虽然在我看来他的答案是无效的。他的答案十分复杂,并且不同的哲学家对它的理解也不同。在此仅提供一个轮廓,即使这个轮廓也将使许多的康德体系拥护者认为,它是一个误导的轮廓。

康德辩护的观点是,可以从人类所有的经验中区分出两个要素,一个由对象(前文称之为物质对象)引起,另一个由人自身引起。如之前对物质和感觉材料的讨论,物质对象与绑定到它们之上的感觉材料不同,感觉材料应认为是由人与物质对象的交互而形成的结果。至此,我们与康德取得一致。与康德产生差异的是,分配给我们和物质对象两者之上的东西。他认为,被给予感官的粗糙的物质(颜色,软硬等)由对象引起,我们提供时间和空间中的秩序,我们也提供所有感觉材料间的关系。这些关系是从比较,或从思考某物是导致他物的原因,或从其它任何方式得到的结果。他得到这个观点的理由是,人类似乎拥有关于空间、时间、因果、比较的先验知识,却没有关于感受到的实际的原始物的先验知识。他说,人类能够确认,任何经验必须展现符合我们先验知识的特性,因为这些特性是人类自身所决定的,因此,任何不能符合这些特定的东西不能进入到我们的经验中。

物质对象,被康德称之为‘物自身’[2],除一些次要(译注:指注释中说明的批评)的康德哲学应被批评的方面外,有个主要反对意见,它对于任何想要通过康德的方法解决先验知识问题的企图都是致命的。要解决的问题是现实与数学或逻辑符合的必然性。称逻辑和数学由人类构造的并不能解决这个问题。自然的人与现存的世界一样是现实,自然的人不可能是必然的保持不变。这将会发生,如果康德是对的,明天自然界可能产生如此大的变化以至于二加二等于五。康德看来从未意识到这种可能性,而这将急剧瓦解康德渴望澄清的数学命题的确定性和普遍性。是的,这个可能性与康德主义的视角存在形式上的冲突。康德主义认为时间是主体强加于现像上的形式,因此,真正的我们自身(译注:处于物自身的地位中的我)并不在时间中,也没有所谓的明天。但他仍然不得不设想,现像的时间系列由躲在现像之后某物的特性决定,这就成为我们主张的基础。

[2]:康德的‘物自身’与物质对象的定义是一致的,即它是感觉的原因。从定义中演绎的属性却不一致,因为康德认为(尽管原因的定义是多变的)我们能知道任何种类不能与‘物自身’符合。他对‘物自身’持有本质上是不可知的观点;可知的是进入到我们经验中的对象,他称之为‘现像’。现像,是我们和物自身结合的产物,必然拥有那些由人类引起的属性,因此也必然具有符合人类先验知识的形式。因此,这个知识,虽然符合所有真实和可能的经验,必然不能支撑外部经验。因此,无论先验知识是否存在,我们不能知道任何关于物自身或任何不是现实或可能的经验对象。通过这种方式,他尝试弥合及调节经验派与唯理派的争论。

深入的反思可使问题更清晰,如果在数学信仰中有任何真理,它必然等同于某物,而不取决于人类是否想到它们。把两个物质对象与另两个物质对象相加必然成为四个物质对象,即使物质对象不能被经验。这个断言所获得的确定性属于当我们陈述二加二等于四时的含义范围之中的。它的真理性的无可质疑性,与把两个现像与另两个现像之和成为四个现像的断言的真理性完全一致。因此康德的理论过分的限制了先验命题的适用范围,进而未能实现解释它们的确定性的目标。

除了康德的特殊阐释之外,许多哲学家认为先验性是在某种意识之中的,将先验性思考为人类思维的规律而不是任何外部世界的现实。前文提到的三个原则一般被称为‘思维的规律’。导致它们被如此命名的观点是很自然的,但存在强烈的理由认为这个观点是错误的。通过矛盾律做个说明。矛盾律常表述为‘不能即是又不是’,它尝试表明一个事实,没有某物能同时具有又并不具有某个性质。例如,如果某棵树是山毛榉树,它不能也不是山毛榉树;如果我的桌子是长方形它不能也不是长方形,等等。

使我们自然的称其为思维的原则的理由是,它是通过思考而不是通过外部观察说服我们它必然是真理。当我们已经看到某棵树是山毛榉,我们并不需要进行第二次观察从而确认它是否并非是山毛榉;意识自身即可使我们知道它是不可能的。但认为矛盾律是意识律的结论仍然是错误的。所相信的,当我们相信矛盾律时,并不是意识自身被做成了它必须相信矛盾律。"对矛盾律的相信"是心理反思的后续结论,它以相信矛盾律为前提条件。在矛盾律中的信念是关于事物的,不仅是关于意识。并不是像这样的信念,如果设想某棵树是山毛榉树,与此同时不能设想它不并非是山毛榉树;此信念是,如果那棵树是山毛榉树,那棵树不能同时也并非是山毛榉树。因此,矛盾律是关于事物的,不仅是关于意识的;即使矛盾律中的信念是意念,但矛盾律本身并不是意念,而是一个关于世界中事物的事实。如果,当我们相信矛盾律时所持有的信念,并不是世界中事物的实情,我们必须符合矛盾律思考的事实并不能保证矛盾律与现实一致;这显示了矛盾律并非是思维的规律。(TODO:意识,思维,思想,信念等词的统一使用;与英文建立映射关系)

相似的主张适用于任何其它先验判断。当对二加二之和为四做出判断时,并不是做出了思维规律的判断,而是做出了全部实在的和可能的二个加二个的和的判断。心灵的确以相信二个加二个之和为四个这种方式构成的。但这个事实绝对并非是当我们对二加二之和为四做出断言时所断言的东西。且,并没有关于心灵构成的事实能使二加二之和为四。因此,我们的先验知识,如果它不是错误的,不仅是心灵构成的知识。先验知识是适用于可实存于世界的所有事物的知识,无论这事物是精神性的还是非精神性的。

看起来最适宜的表达出的事实是,最为实体的全部先验知识并不存在。先验知识既不在心灵中,也不在物理世界中。这些可以通过小段语言命名的实体并非是实质的(译注:有广延的);它们是像属性和关系一样的实体。例如,我在房子内。‘我’存在,房子存在;但是‘内’存在吗?很明显的是,语词‘内’拥有一个含义;它标志了一个关系,此关系限定了‘我’和房子。这个关系是一些东西,即使我不能说它是与‘我’和房子在同一种意义上的存在。‘内’所标志的关系是可思考且可理解的,因为,如果它不能被理解,句子‘我在房子内’也不能被理解。许多哲学家,追随康德的观点,认为关系是心灵的工作,而在东西之中并不具有关系。关系仅是心灵通过一次操作将东西组合,然后生成了心灵自身判断它们所具有的关系。

然而,之前反对康德的理由同样适用于这个看法。明显的并非是想法产生了真命题‘我在房子内’。我的房子中可能有个小虫(译注:有偷听者的双关含义。),即使我、小虫或任何他人都没意识到这是真的;此事实仅与那个小虫和房子有关,并不依赖任何其它东西。这些关系,下章中将更全面展示的关系,必定处于一个世界中。既不是精神世界,也不是物理世界。这个世界对哲学家,尤其是关于先验知识问题的哲学家至关重要。下章,我们将挖掘它的本质,以及必须处理的它所蕴含的问题。

[1]罗素.哲学问题[EB/OL].http://www.gutenberg.org/files/5827/5827-h/5827-h.htm#link2HCH0008,2019-1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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