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快意恩仇
一声令下，脚步声急速、有序，“利剑”侦察分队全副武装，几分钟内迅速列横队。
随着一个个有节奏的摆头，“1、2、3……”数字在侦察兵们的嘴里像波浪似的、不间断的传递着。“东北虎”以标准的军姿一个转身、并腿、提双拳于腰间，跑步向站立在队列左侧的“笑面虎”敬礼，高声报告道：“报告‘101’！……‘利剑’侦察分队武器弹药检查无误，集合完毕，无一缺席，请指示！……”
“笑面虎”高声命令道：“全体立正！……稍息！……”
队伍里发出“刷”、“刷”、“刷”统一的声音，这声音渗透着军人之美、豪情之美，在晨曦下，集结着铁血的凝聚力和一往无前的战斗力。
“笑面虎”又命令道：“向左……转！……齐步……走！……”
每天早晨的十公里武装越野，侦察兵们都习以为常。可是，今天刚走了一公里左右，望郎山基地被群山挡住了，忽然侦察兵们发现基地警卫连连长苏尔刚带着他的通信员林泽宇站在公路旁，看着一台不知什么时候从基地开出来的，扣着棚的“解放牌”卡车。
脑子转得快的侦察兵立刻意识到肯定出“情况”了。远远看见侦察兵们成一路纵队疾步走来。苏尔刚迎上前来，对“笑面虎”敬了个礼，说道：“‘101’，你们到了！……”
“嗯……”“笑面虎”点点头，笑咪咪的问道：“基地都安排好了？……”
“您放心吧，‘101’！……郝指导员亲自安排的，按照您的命令，加强了警戒，现在是许进不许出！……”苏尔刚信心十足的说道。
“中！……你来开车！……”“笑面虎”大手一挥，对苏尔刚命令道。
接着，“笑面虎”又笑嘻嘻的转过身来，对侦察兵们说道：“呵呵……今儿个便宜了你们这帮臭小子！……十公里武装越野改成乘车兜风看风景了！都别‘卖呆儿’了，上车！……”
侦察兵们谁也没有多问一句，乖乖的爬进解放牌卡车的大箱里。苏尔刚的通信员林泽宇是个刚满十八岁的新兵，他坐在“大灵猫”身边，轻抚着“大灵猫”怀中的“八一杠”，十分羡慕的说道：“侯排长，你的枪真棒！……我什么时候也能进侦察分队当个侦察兵呀……”
“大灵猫”笑了笑，说道：“呵呵……那你小子就得刻苦训练，得玩儿命的训练！……只有有了真本事，才能当个合格的侦察兵。……就像‘骆驼’，护送监听站的女兵遇到了越南‘猴子’，一比四呀，换成了咱俩早就光荣了！……你看人家，一根毫毛都不少！……”
林泽宇十分仰慕的转过头去看了看战智湛，只见他正魂不守舍的不知在想什么。
其实，昨天下午“利剑”侦察分队拉到野外训练打坦克时，战智湛还很正常。直到晚饭后，“前指”政治部的电影队又来基地放电影了。这一次，电影队带来了两部译制片。一部是英国和意大利一九七五年合拍的《基督山伯爵》，原片名是The Count of Monte-Cristo。另一部是法国和德国一九七五年合拍的《老枪》，原片名是Vieux fusil。
《基督山伯爵》这部电影改编自法国著名作家大仲马的同名代表作。《基督山伯爵》这部电影讲的是法老号大副唐泰斯受船长委托，为波拿巴党人送了一封信，遭到两个卑鄙小人和法官的陷害，被打入死牢。狱友法里亚神甫向他传授各种知识，并在临终前把埋于基督山岛上的一批宝藏秘密告诉了他。唐泰斯越狱后找到了宝藏，成为巨富，从此改名基督山伯爵。经过精心策划，基督山伯爵报答了恩人，惩罚了仇人。
而《老枪》这部电影讲的是二战已经接近尾声了，可是，于连医生所在的村子依然笼罩在纳粹德国惨绝人寰的屠杀之中。为了不让妻子克拉拉和孩子们惨遭杀害，于连决定把家人送到巴倍里的乡下去。在于连的再三恳求下，克拉拉勉强答应了于连的决定。临分手的前一夜，于连和妻子躺在床上计划着战争结束后，他们还要进行一次新婚旅行，再要一个孩子。第二天，克拉拉带着女儿恋恋不舍地和于连告别。谁能想到，这一别竟成了生命中的永诀。几天后，当于连抽空去看望妻子和女儿时，刚走到村口就看见德军对村里人疯狂屠杀后的凄惨场景，他忍不住弯下腰呕吐起来。当他悄悄走到自己古堡的院子里时，看到了被德军枪杀的女儿尸体和被喷火器烧死的焦黑的妻子克拉拉。悲痛之下，他找出封藏已久的父亲的老枪，展开了一个人的战争，一个普通人的却如英雄般的反抗。
这两部电影基地的指战员们大都没看过。所以，除了有岗的、值班的，大家都来看电影了。不过，基地警卫连连长苏尔刚可没有这么好的心情，他可没来看电影。苏尔刚心里清楚，这个时候可能就是最危险的时候。他不仅把所有的岗哨都加了双岗，而且亲自带着一个班的战士在基地里里外外的巡查。
开始的时候，战智湛的警惕性也是很高的，因为他毕竟有保护“笑面虎”安全的任务。可是，当他看到“御猫”和“黑狐狸”就盘腿坐在“笑面虎”身后，怀中抱着“八一杠”，正有滋有味儿的看电影时，战智湛犹如诸葛孔明见到赴周公瑾“鸿门宴”的刘玄德身后是按剑而立的关云长，他大放宽心了。有这两员猛将贴身保护，“笑面虎”无虞咦。
战智湛围着放映电影的操场转了两圈之后，没发现什么异常，就钻到“御猫”身后，在“黄鼬”给他留的位置上坐了下来，心安理得的坐下看电影了。
可是，不知为什么，战智湛抓心挠肝的，心怎么也静不下来。战智湛长出了一口气，暗自嘀咕道：“心无旁骛似明镜，无风何处起涟漪。……”
战智湛的思绪渐渐平静下来，可是他这一平心静气，却意外地听到了“笑面虎”和他身边的“前指”政治部副主任曹廷晖的窃窃私语。也不知“笑面虎”说了什么，惹得曹廷晖副主任低声笑个不停：“呵呵……老秦，真难为你们了！……你手下的这些兵作战任务这么频繁，又流血又流汗的，真是太辛苦了！……这么着吧，我过几天安排一下，让‘共建单位’多找几个漂亮女孩子，带着点儿好吃的，来你们基地慰问，搞一次联欢。呵呵……让你手下的这些兵也放松放松，神经绷得太紧了会影响你手下这些兵的身体健康的！……”
“笑面虎”拍了拍曹廷晖副主任的手，笑道：“呵呵……啥都不说了，还是曹副主任老想着我们呀！……这才几天呀，曹副主任又亲自莅临基地，简直让我们太感动了。……我不是您最出色的部下，可是曹副主任却是我最崇敬的首长！……”
曹廷晖副主任低声笑道：“呵呵……老秦，你这话可有溜须拍马之嫌！……你们侦察分队不仅是‘前指’丁司令的心尖儿，也是整个军区的宝贝疙瘩呀！……我小心伺候着还来不及呢，哪儿敢怠慢呀？呵呵……你明儿个有时间没有？要不你去‘前指’，让你嫂子炒俩小菜儿，咱俩小酌一顿咋样？……听你嫂子说，她爷爷可是你们地地道道的山东人。……”
“笑面虎”笑嘻嘻的说道：“明儿个？……呵呵……首长的话让我这心里头暖暖和和的！不行，曹副主任回去得先替我谢谢嫂子！……不过，我请了一个南京军事学院的老师，是个格斗高手。明儿个就到基地，来给我手下的这些兵开个小灶。……人家老师来了，我这个不在实在不礼貌。……过几天，我一定上曹副主任家去，尝尝嫂子的手艺！呵呵……”
第一部电影《基督山伯爵》还没放完，曹廷晖副主任就声称第二天早晨有个重要的会议，不宜回去太晚，就带着警卫班先行离开了。
电影放映完之后，战智湛躺在床上，一阵心血来潮，就偷偷占了一卦。没成想，得了一个《周易六十四卦》第四十六卦“地风升”，也称“升卦”的“上上卦”。战智湛拍着脑袋苦思冥想这一卦的卦爻辞，不由得吓了一跳：“元亨，用见大人，勿恤，南征吉。”《升卦》象征上升，这句话的意思是：“宜出现权高位尊的大人物，用不着忧虑，向南方出征会带来吉祥。”象曰：“地中生木，升。君子以顺德，积小以高大。”《象辞》说：本卦外卦为坤，坤为地；内卦为巽，巽为木。可见木植于地中，是升卦的卦象。君子观此卦象，从而遵循德义，加强修养，从细小起步，逐步培育崇高的品德。
战智湛躺在床上，翻过来掉过去的毫无睡意，肚子里边琢磨着：“宜出现权高位尊的大人物？……还‘用不着忧虑’？……这个‘权高位尊的大人物’是友还是敌？‘用不着忧虑’那就是说对自己有利无害了，他娘的会是谁呢？……向南方出征会带来吉祥？……难道真的要再次越境揍越南‘猴子’这帮‘瘪犊子’一顿？……那么，今儿个晚上放这两部电影是啥意思呀？……这两部电影可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那就是‘复仇’，就是睚眦必报！……不对！不对！……‘睚眦’是‘瞪眼怒视’，可以引申为‘小怨小忿’。‘睚眦必报’的意思就是连瞪了他一眼的小怨小忿都要报复，形容一个人的气量极其狭小，绝不是这两部电影的主题。……这两部电影的主题应该就像山东好汉武松武二郎，‘快意恩仇’才对！嘿嘿……‘快意恩仇’可就是指有恩报恩，有仇报仇。办事儿那是‘嘁哩喀嚓’，绝不会前怕狼后怕虎的‘磨磨唧唧’！……可是，自己更崇拜郭靖郭大侠，郭大侠说了‘侠之大者，为国为民。’……这两部电影的主题虽然是‘快意恩仇’，很合自己的脾胃，但是要比起郭大侠来，胸怀稍显有点儿这个不足！嘿嘿……”
战智湛迷迷糊糊的睡着了，在梦中，他似乎真的变成了普贤菩萨的化身“步掷金刚”，右手持一旋盖，左手握一金刚杵，站在高山之巅，大声吟诵着唐代大诗人王昌龄的《出塞》：“秦时明月汉时关，万里长征人未还。但使龙城飞将在，不教胡马度阴山。”
朗诵完《出塞》，战智湛又振臂大呼道：“越南‘猴子’，你们这些幺么小丑听清楚喽！……俺乃专门降妖伏魔的‘步掷金刚’，俺呆的这旮沓就是明月照耀了几千年，秦汉以来的边关。几千年来，离家万里戍守边关的将士们就从来没有回过家。今儿个有俺们‘利剑’侦察分队这些个像李广那样骁勇善战的将军们，这些个赤胆忠心的中华儿女立马阵前，你们这些偷鸡摸狗的小贼岂能踏进边关半步！……”
高呼到这里，战智湛猛然间恍然大悟：“自己既然是降魔除妖的‘步掷金刚’，不就是‘地风升’一卦爻辞中所说的‘用见大人’嘛！嘿嘿……自己既然是‘权高位尊的大人物’，越南‘猴子’来犯，自然‘用不着忧虑’！……”
这时，战智湛所站的高山之巅，仿佛又成了电影《英雄儿女》中英雄王成所固守，硝烟弥漫的高地。战智湛鄙夷的扫视了一眼如蝼蚁般，漫山遍野爬上来的越南“猴子”，高歌道：“为什么战旗美如画，英雄的鲜血染红了它！为什么大地春常在，英雄的生命开鲜花！……”
歌罢，战智湛右手所持的旋盖，不知何时又变成了他家传的宝刀。战智湛气沉丹田，随着一声断喝“怒发冲冠”，刀尖随着他如电的目光直刺苍穹。接着，战智湛在岳飞的《满江红》这首词的朗诵声中，当着漫山遍野爬上来的越南“猴子”的面，旁若无人的一招一式施展开了家传的“梁氏刀法”。
岳飞的这首《满江红》是一首气壮山河，传诵千古的名篇。传说绍兴四年(一一三四年)秋，岳飞第一次北伐大获全胜。八月下旬，宋廷擢升岳飞为清远军节度使。当旌节发到鄂州时，全军将士欢欣鼓舞。一天，雨歇云散，江山明丽，岳飞凭栏远眺，感慨万千，吟咏了这首词：“怒发冲冠，凭阑处，潇潇雨歇。抬望眼，仰天长啸，壮同激烈。三十功名尘与土，八千里路云和月。莫等闲，白了少年头，空悲切！靖康耻，犹未雪；臣子恨，何时灭？驾长车，踏破贺兰山缺。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待从头，收拾旧山河，朝天阙。”
待战智湛一个“鹞子翻身”使出一招“待从头收拾旧山河”之后，双手抱刀，气沉丹田，朗声喝出“梁氏刀法”的最后一招“朝天阙”后，脸不红，气不喘，神定气闲的睥睨着越围越近的越南“猴子”。战智湛“哈哈”大笑道：“死，又算得了什么！……‘我自横刀向天笑，去留肝胆两昆仑！’……”
说到这里，战智湛猛然想起齐鲁大地的英雄儿女在抗日战争“那前儿”慷慨赴死时，无不高唱《国际歌》，自己可不能输给了那些前辈。于是，战智湛扯开嗓子唱了起来：“这是最后的斗争，团结起来到明天，英特纳雄耐尔就一定要实现！……”
“醒醒！……‘骆驼’快醒醒！……”忽然，战智湛听到耳边传来不知是哪个战友的叫声。他急忙睁眼望去，只见手电光下，“东北虎”、“大灰狼”、“黄鼬”、“洱海鱼鹰”和“大灵猫”五双眼睛瞪得滴溜儿圆的望着他。由于是下射光，五人的面容显得十分恐怖。
战智湛有些奇怪的说道：“你们不睡觉，跑到这旮沓吓唬俺干啥？俺又不怕鬼！……”
“东北虎”大骂道：“他妈的！……你个缺了八辈子德的死‘骆驼’咋不‘嘎嘣儿’一下瘟死！……你自己摸摸你满脑门子的大汗？……你在这旮沓又是‘死’又是‘活’的穷叫唤，让我们咋睡觉？……你自己五更半夜的不睡觉，出去撞大树好了，别拉着老子陪绑！……”
战智湛伸手摸了一下自己的脑门，果然手上都是汗水。他歉意的“哈哈”一笑说道：“对不起！对不起！……俺只是做了一个噩梦！哈哈……哈哈……没事儿，都睡吧！……”
直到登上了“解放牌”卡车，战智湛的心中顿时雪亮：“啥也别说了，自己个儿昨儿个晚上占的那一卦‘地风升’要应验了，这是有作战行动了！……不对！不对！……有作战行动应该往南走，瞅这意思是一路向东北，这不是奔了县城的‘前指’去了嘛！唉……管不了那么多了，自己服从命令听指挥就是了。……夜儿个没睡好觉，正好眯了一会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