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情可待成追忆（八）

一晃暑假来临，意味着一年的中专生活和高中生活都已结束。家务琐事和农事繁杂不堪，高雨静正好可以充当一个劳动力。不甘于中专里所学内容，高雨静特意又找余思寒借了高一的英语上下册书，利用空闲时间，自学。她始终不愿意放弃自己，哪怕读中专，自己也要是一个上进的中专生。

高雨静的母亲经常去国营农场赶工，眼下的务工是薅棉花地里的草，这样就可以挣一天工钱。高雨静是个眼里有活的人，不管家务事还是田里的事，不需要父母吩咐，就能带领妹妹主动办得妥妥贴贴。她总认为自己多做一点，母亲就能少做一点。而母亲恰恰不准她到地里，上次因为她在玉米地里拔草，被回来的母亲撞个正着，把她从玉米地里拽出来，狠狠批评了一顿。别人家的孩子是不劳动，懒惰，被家长批，她是因为太勤快，太主动，被批评，她心里多少有点委屈。

八月的一天，母亲五点多出门，前一晚专门叮嘱她天热别到田里去，怕中暑。她一口答应，结果等母亲一离开，她麻溜地起床洗衣服、喂猪喂鸡，妹妹打扫屋里和后院，吃完饭就换了长衣长裤，带妹妹一起去田里锄草。

棉花已有膝盖高，一条条整齐地排向远方，田垄上生着细密的杂草。太阳还没露出脸，田野上空的清新空气就已被蒸发得只剩干燥的热浪。下地没多大会儿，衣服就湿透了，牢牢贴在身上。草帽也似一个蒸笼，脸上、额头上的汗雨水般流下来，时不时滴在锄头把上，滴进刨松的泥土里。高雨静用袖子掠一把，又继续。高雨静戴着眼镜，一股书生气，但做农活是把好手。她锄得极仔细，顷刻间，招展的嫩草都倒在了田里，让高雨静好有成就感。

太阳蹦出来了，火球一样，似乎要将整个大地烤焦。高雨静的汗渗出得速度飞快，一道道淌进眼睛里，火辣辣的。衣服上汗迹斑斑，嗓子里也是粘粘的，像黏了一层浆糊。此刻要是有一桶水能一口气喝完。她思水解渴，同时加快了除草速度。

“姐，太热了，我们回家吧。”妹妹雨菲落在后面，扶着锄头忍不住央求。

“好，我们把这垄锄完，就回去。”高雨静勾着腰瞟一眼尽头，头也不回地说。

她心里是想着锄完这垄，再锄下一垄，坚持到不能坚持为止。

“哎——。”随着一声招呼，半个红瓤黑籽水灵灵的西瓜映入高雨静只有青草与土疙瘩的视野里。她惊讶地抬起头，湿漉漉的发丝贴在脸上，眼睛里雾气腾腾，她用手撑撑帽沿。居然是余思寒！

他带着羞涩，羞涩里又满含着微笑。高雨静汗水迷离的眼睛里瞬间闪过春天般温柔的惊喜，但惊喜只是一闪而过，她快速左右看了一下，这片偌大的田野里几乎看不到人影，突突跳动的心才慢慢回到正常频率。

“天好热，”他一说话，脸上便露出两个酒窝，酒窝里盛放着关心与友爱。

“你，你怎么送西瓜来了啊，我——，”惊慌失措满脸绯红的高雨静语无伦次，手握着锄头把，不知如何是好。

“这天太热了，要早点回家。”他把西瓜递到高雨静手上，便扭头往回走。高雨静家的地旁边是沟渠，沟渠旁边是乡村公路，公路的那边是一排房子，站在余思寒家里，就能看到田野上的一切。但是他不能直接到田里来，须得从公路上走到田尽头，再绕到田中央。

高雨静想要快点消灭这个西瓜，这实在是个清凉的炸弹。她顾不得妹妹雨菲同样诧异的眼神，把锄头归置在一起，抱着那半个西瓜往家跑。

暑中送瓜，让高雨静的心里更增加了一份好感。

秋季，就是高二了，余思寒如愿以偿选择了理科。学业紧张，通信的频率开始下降。也在这个阶段，余思寒给高雨静介绍了一个笔友。来信说：我现在的位置在第一排正中，紧挨着讲台，我的一举一动都被老师监视着，所以上课不敢玩。刘小月坐在我后面，我右边的同学叫白疏影，人挺好的，她看了你以前给我的信，就想和你交个朋友，不知你是否愿意。

能不愿意吗？高雨静一下子通过余思寒交了两个笔友，都是他们小组的，还都是女同学。不过因为不熟，一来一回写过两封信，就没有下文了。只是“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这两句，让她对笔友白疏影的名字一直印象深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