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里的晚饭

天早就黑了,村里的电是前几年就通了的,可房子还没有亮灯。人都还在地里。

负责煮饭的要先回来,步子快的远远的就能听见脚步声,上年纪的,只能离得很近了,悉悉索索的身影才在拐弯处显出来。肩上总还要背回来些地里收的绿豆荚子。

屋角边有一垄菜地,春天里的辣椒豌豆,夏天的丝瓜茄子豆角苋菜,秋天的红菜苔,冬天的大白菜,打过霜了尤其甜。屋子墙角还堆着南瓜冬瓜。一家人的菜是够吃了。

菜是早上就摘下来的,长丝瓜洗洗去皮,切厚片堆了满满一案板,肉平时是没有的,家家户户都还没有冰箱,只有逢赶集的日子,才能吃到二两猪肉,自家的池塘倒是养了鱼,可那也是逢年过节,来了客人才撒网的。

煮饭的是墙角一个专门的小灶,靠墙砌的二十来公分高,正好够坐下一口铝高压锅。灶边靠另一面墙堆着劈好的柴和晒干的豆梗。烧火可是个技术活,划根火柴,引燃干的丝茅草或者松针,加一把豆梗架上两把干柴,火就越来越旺了。但是我就总是点不着,划掉许多火柴,加了一把一把的豆梗,木柴也是精心的架好,却还是冒出一阵阵呛人的烟尘。只能大人来救场,用一节打了洞的大竹筒吹一吹,火钳再扒拉几下,火苗又会呼呼的冒出来,一直往上蹿。

高压锅下米,灶中生火,火不必太大,等高压锅气阀呲呲一转,不一会燃着的柴火就要撤出来添到炒锅的灶下,只需留些烧剩的炭火,否则要糊。再转过身去炒菜,这是一口很大的灶台。三个灶眼,共一个烟囱。当中的是一口中等的炒锅,靠墙的一口大锅是常用来煮猪食的,另一边放着一个深平底炖锅,冬天里常用来烧洗澡水。因为灶台深,得欠着腰去翻炒,老人家腰不好,就抬起右脚踩在灶台上,整个身子也几乎倚靠在右腿上。柴火烧的很旺,一个菜炒两大海碗的量,就是一家人的伙食了。

饭菜端上桌,已经要9点多了,照样还是不点灯,头顶的大吊扇也是不开的。只点一根灰蜡烛,立在桌上,冒着丝丝的烟。夏季的山中蚊虫很多,破搪瓷脸盆里装稻壳豆杆,里面点燃再捂住,熏出一阵阵的浓烟来驱赶蚊子。其实哪里还顾的及蚊子咬,烟滚袍黑,人也熏得眼泪直流,咳声不止。吃饭的这档子,小孩子要找些娱乐,拧开黑白电视,拉长天线,找准信号调频,再端着饭碗坐定。就是一两个说不出名的频道,一入夜就不间断的播放着一些名不见经传的武侠古装剧。

味道怎么样?天天吃顿顿吃,冬瓜,南瓜,茄子,辣椒,都是极普通的食材极简单的做法,也不记得什么滋味了,山里日常的饭食只是为了饱腹,不追求任何的口味。所以我能记住的家乡味,大多是逢年过节的菜式,或者一些节令性很强的食物。

倒是埋在灶里的煨红薯可别给忘记了,跑到灶边一看,里面已经没了火焰,红彤彤的炭一层一层向内燃去,早化作灰烬。用火钳扒出来,也不顾烫嘴,哈着气往下咽,闻着焦香,吃起来甜糯,脸蛋也抹的漆黑。

吃饱睡下,满世界都是蛙叫虫鸣,月光移入窗内,一晚上的烟尘,就散在夜空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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