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资治通鉴】我也配姓赵——赵家庶子的逆袭之路

要不是一个算命的提醒,晋国国家领导人赵简子,差点忘了自己还有赵勿恤这么一个儿子。

作为晋国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大人物,赵简子当然希望有个优秀的接班人继承家族事业。这天,他将姑布子卿请到了府上。姑布子卿是国际知名的相面、算命大师。赵简子想让他相一相自己那堆儿子,看谁最有资格成为他的接班人。

姑布大师看了一圈,摇摇头,然后失望地望着赵简子:没了?

赵简子在儿子堆里扫了一遍:没了……吧?

姑布子卿叹气。

这一叹,叹得赵简子的心拔凉拔凉的:难道我赵氏一族数百年基业,要断送在我这群败家儿子手上?

不料姑布大师大喘气,忽然又说:刚才我来的时候,在外面看到一个少年,跟你连相,八成也是你儿子吧!

赵简子在儿子堆里数了数,果然少一个,仔细想了想,才发现那个叫赵勿恤的龟儿子没来。

赵简子让人把赵勿恤叫来,大师看了看有些羞涩却目露精光的少年,大为欣喜,说:这小子就是你需要的接班人啊!

此言一出,众人惊得下巴都掉了。赵简子在拣选继承人时,考虑了所有的儿子,唯独没考虑这个赵勿恤。不为别的,就因为他觉得没必要。在他意识里,这个儿子应该跟天下所有庸庸碌碌的世家子弟一样,分一点钱,拨几亩地,过几天花天酒地的日子,然后安安静静地死去。

也难怪他这个当爹的不上心,因为,赵勿恤在赵家实在是没有存在感。

为什么呢?

首先,赵勿恤出身不好,他的生母是个卑贱的婢女,估计是有点姿色,打扫卫生时被赵简子看上然后就给临幸了;而且,她还是个翟人,所谓翟人,是当时生活在晋国边境的一支游牧部落,民风彪悍,文明落后,如果晋国属于江浙沪包邮区,那翟人就生活在快递到不了即使到了也巨贵的那种地方。

在那个普遍看重出身的等级社会,赵勿恤他妈肯定得不到什么尊重,估计生下赵勿恤后,赵简子就把她给忘干净了。既然子凭母贵,那么同样可以子凭母贱,生身之母身份如此,也很难让赵简子对赵勿恤这个儿子有什么注意和关怀了。

其次,这种出身逼迫赵勿恤不得不低调。他很清楚,兄弟们的母亲都是世家小姐,亲娘舅就是他们的坚实后盾,而自己母亲势单力薄,拼娘拼不起了,既然拼不起,那就干脆老老实实不出头,至少能保个人身安全。资源不充足时,低调就是赵勿恤的自我保护方式,这样一来,也就在不知不觉中“泯然众人”了。

而大搞封建迷信的姑布子卿,却让他忽然有了出头之日。

或者说,是金子总会发光的。

从此,赵简子就开始抱着试试看的态度,将赵勿恤纳入了自己的考察范围。

一次,赵简子将儿子们叫到跟前,给他们人手一份小册子,上面写满了为人处事的心灵鸡汤,然后就不再提及此事。三年后,他忽然把儿子们叫到跟前,问起鸡汤的事,结果儿子们一个个支支吾吾,不但答不上来,甚至连小册子都找不到了,唯独赵勿恤不但对答如流,还将小册子紧紧带在身边。这件事让赵简子对这个儿子的印象大为改观。

但真正让赵简子坚定立赵勿恤为嗣的,是下面这件事。

这天,赵简子召集众子,告诉他们,赵氏领地之内的恒山(今河北大贸山)上有宝贝,找到者有赏。结果,老赵家的儿子们翻遍了整座山,也没找到什么宝贝。

赵勿恤实地考察一圈,胸有成竹,回去跟赵简子说:父亲所说的宝贝,就是恒山!——如果仰仗恒山之险要,向北进攻代国,代国一举可得!

赵氏的地盘在晋国东北方,他们北部就是半耕半牧的代国,赵氏要兴旺发达,吞掉代国是上上之策。赵勿恤能意识到这一点,证明他具有高超的洞察力,以及深远的战略眼光。

更重要的是,他的想法,也是赵简子的想法。

而且,代王夫人是赵简子的女儿,也就是赵勿恤的姐姐,灭代这件事,需要极大魄力。赵简子和赵勿恤父子二人,肯定就此事有过一场推心置腹的长谈,陈明利弊之后,赵简子也许会盯着赵勿恤的眼睛,毫无感情地问:这件事,你能不能做?

赵勿恤的回答,肯定也只能是:能。

也就是从这一刻起,赵勿恤就注定是赵简子的继承人了。

多年以后,赵勿恤果然出其不意攻入代国,毫不留情地诛杀了自己的姐夫代王,并亲历了姐姐代王夫人的自杀殉国。一定程度上说,他姐姐就是被他给逼死的。

赵简子去世后,人走茶凉,赵氏的政治影响力随之被削弱。跟老赵家明争暗斗多年的智氏趁势而起,智瑶取代赵氏,成为晋国执政,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然后发挥他狂妄自大的本性,不遗余力地弹压、欺辱赵勿恤。

赵勿恤在面对盛气凌人的智瑶时,其做法跟与他同时代的越王勾践如出一辙:忍。

因为我还不够强大,所以我必须忍!

因为你还不够疯狂,所以我必须忍!

赵勿恤能很清楚地认知自己,也能很清楚地认知敌人,他知道自己和智瑶各自的优劣所在,所以他忍,他深谙“将欲取之,必先与之”的奥秘,他要用“忍”来助长智瑶膨胀,并且看着他一点点走进疯狂的深渊。

然后,一切都如他所预料,智瑶像个被惯坏的熊孩子,做出一系列近乎疯狂的举动,在向赵勿恤索要土地无果后,逼迫魏氏和韩氏一起出兵攻打赵氏。

然后,赵勿恤用“唇亡齿寒”的道理,说服了同样深受智瑶欺压的韩、魏两家,化劣势为优势,化被动为主动,一举将智瑶击败,枭其首,灭其族,分其地,并将他的头骨制成漆器喝酒。

赵勿恤和智瑶的区别在于,他的仁慈和杀伐,都不由着自己的性子,不由着自己的好恶,而是取决于“目标”。他做事,首先明确目标,然后矢志不渝地朝目标前进,魔挡杀魔,佛挡杀佛,真正做到目标放中间,杂事丢两边。

在晚年赵勿恤选择继承人这件事上,也足见其政治眼光和胸怀远超常人,因为他指定的继承人不是他儿子,而是他哥哥赵伯鲁的后人。当然,《资治通鉴》和《史记》给的解释都出于道德层面,说他因取代兄长为少主而心存愧疚,这就有点矫情了。其实,更好的解释是:在他看来,与赵伯鲁的后人相比,他自己的儿子不足以承担大任。

什么大任?

壮大赵氏。

还有吗?

光宗耀祖。

然后呢?

分晋建国!

也就是瓜分晋国,自立为君,将“赵氏”变为“赵国”!

跟父亲赵简子一样,赵勿恤选择继承人的标准只有一个:贯彻赵氏的宏伟发展战略。他死后仅二十二年,他的曾侄孙赵籍就和韩虔、魏斯瓜分了晋国,并逼周天子册封三家为诸侯,赵、韩、魏三家成了赵、韩、魏三国,史称“三家分晋”。这一事件,标志着春秋时代结束,战国七雄逐鹿中原的时代到来。

作为赵国的实际开创者,赵勿恤领导下的赵氏一族,是三家分晋、开创战国局面的主要动力,谁能想到,当年那个差点被自己亲爹漏掉的臭小子,竟改变了中国历史的格局和走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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