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这一生生了四个孩子,对二十二年前生下的那个孩子,我选择了永不相认。

1997年我高中毕业后去城里打工,在一家酒店当服务员,在酒店工作的几个小姐妹被老板安排在他空置的一套房子内居住,我们住在一条小巷里,楼下是一家麻将馆。

麻将馆的老板是位四十岁左右的男人,我们每天在他门口经过,一来二去就熟了,他声音低沉有磁性,喜欢跟我们几个小姑娘开玩笑,我们常常被他暖昧的玩笑弄得满脸通红,很长一段时间,我们都没看见过他老婆,一打听,才知道他离婚了。

我的小学是在村里的小学上的,初中和高中是在镇中学上的,高中毕业之前我只进过有数的几次城,进城打工后,我才知道世界那么大,而我见识的太少,在城市夜晚的灯红酒绿中,我有点迷失方向。

到了轮休的时侯,我常和新结交的朋友去舞厅跳舞,在和麻将馆老板熟了之后,我有时也去麻将馆站在一旁看客人们打牌,麻将馆的客人多数是男人,但也常有打扮得妖艳的女人坐陪,不知为什么,我很羡慕那些女人,她们跟男人们一样吞云吐雾吸着烟,有时一晚上赢几十上百块钱,而我一个月的工资两百不到,还时常被老板拖着不发,比起我,她们挣钱那么容易,怎能不让人心生羡慕。

有一次,一桌客人三缺一,老板怂恿在一旁观看的我顶缺,我糊里糊涂就坐下了,那天我不知道自己运气怎么那么好,一连胡了几把,赢了几十块钱。

我只知道赢钱容易,但不知道输钱也容易,后来几天我抱着侥幸心理,又玩了几回,很快就把我刚发的工资输完了,还倒欠了几十。

欠的钱麻将馆老板替我先垫上了,但他看我,目光越来越暖昧,有一天晚上客人走的早,我帮他打扫卫生,打扫完之后,我准备上楼睡觉,他一把从后面抱住了我,将我拖到了店后面他睡觉休息的地方。

我一心想在城里立足,知道他没老婆,也并不十分抗拒,半推半就中我和他第一次发生了关系。

往后的日子我干脆住在了他那里,酒店老板知道后,怕我父母找麻烦,要我辞职,我二话没说就从楼上把行李搬了下来,第二天再没去上班。

我的父母远在七八十公里之外的山村,那时电话不方便,酒店老板懒得辗转去通知我父母,我在城里干什么,父母根本不知道。

老板自从和我发生关系后,就把我当成了他的人,他怕我输钱,很少应允我上桌,我给他做饭洗衣服收钱,我们公开过着同居的生活。

不久后,我怀孕了,我心里很慌,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他答应娶我,要我把孩子生下来。

那次我带他回了趟家,本来打算给父母说实话的,但临到跟前,我还是犹豫了,我告诉父母,他是我的老板,听说我们的小山村很美,他就想来跟我看看。

我的父母杀了一只羊,把他奉为坐上宾,好好招待了一番,我打算重新找个机会给父母说明我和他的关系,我们相差二十岁,我实在没勇合在父母跟前开这个口。

那次以后,我一拖再拖,再没回过家,直到把孩子生下,父母也没来城里找过我。

孩子生下一个多月,我在外当兵的哥哥回家探亲,在听父母描述了我的情况后,他感觉不对劲,进城四下打听找到了我,那天我正抱着孩子在麻将店门口晒太阳,麻将店里乌烟瘴气,满地烟把子。

哥哥问我,我抱的是谁的孩子,我撒谎说是老板亲戚家的孩子,哥哥让我跟他回家,我怕谎被戳穿,进店将孩子塞到他怀里,就跟哥哥走了。

事实上,怀孩子、生孩子的日子我已精疲力尽,到了后期,他对我越来越不好,动辄打骂我,有时还和店里的男客人拿我开下流的玩笑,我早就想离开了,但之前大着肚子,生下孩子后又不知道把孩子交给谁,才一天一天拖了下来。

有哥哥壮胆,我才有勇气扔下孩子脱离苦海。

跟哥哥回家后,我仍旧给家人没说实话,但我知道他们全都猜着了,哥哥趁有限的探亲时间忙着给我找婆家,父母不许我出门,只想给我找个老实本份的人速速把我嫁了,哥哥回部队的时候,我的婚事已被定了下来,我被许给了山里的一户人家,我知道繁华的城市梦离我越来越远了。

我被父母看得死死的,不许我出门,直到我出嫁的那一天。

我嫁了一个老实人,一年后我生下了女儿,麻将店老板再没找过我,我彻底变成了农妇。

夜深人静的时候,我并不甘心,我不喜欢农村的生活,我不想我的一辈子都耗在大山里,老公对我很好,但他木讷无趣,山里的生活寂寞的让我无比怀念城里灯红酒绿的生活,我觉得即使曾经被麻将店老板虐待的日子也好过这种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

我实在忍受不了了,在攒下了一点钱后,在女儿不到两岁的时侯我出走了。

县城太小了,我怕撞着熟人,怕以前的事被别人翻起,也怕老公找到我,我选择了去省城。

在省城打工,挣钱并不比县城容易,在一家酒店干了两三个月我就坚持不下去了,我太想过上梦想中的生活了,为此我再次选择了走“捷径",经人介绍,我在一家娱乐场所做起了人们口中的“小姐”。

我离开婆家后,并未给我的父母说我去哪里,离开家乡半年后,我给父母报了平安,并给他们寄了一笔钱,求他们替我保管。

我不敢给父母说我真实的地址,我怕哥哥和还未办离婚手续的老公会来找我回家。

在我离开家的第二年,我回了一趟家,我们家在村里属于独院,我是晚上回到村子的,在家两天,我没出过门,庄子上没人知道我回来,我怕老公听到风声后,会来找我。

父母告诉我,我出走后,他隔段时间就会带着孩子来一趟,打听我的下落,要求我的父母给他一个说法。我的父母每次都说不知道,事实上他们的确不知道我的确切地址。

父母把我寄给他们的钱存了起来,我看了一下,一分都不少,我告诉父母等我攒够了钱,我要开家服装店,让他们过上好日子。

父母问我在省城干什么工作,我说在酒店工作,我不能告诉他们我已经做了让他们蒙羞的“鸡”。

我在家待了两天就走了,回到省城后,我继续做“小姐”。那几年,我每年寄回家几万块钱,妈妈每次去取我寄到村委会的汇款单,都会被村干部盘问半天,问我到底在省城干什么工作,一年能挣那么多钱,二零零几年,一个公务员全年的工资也不到两万块钱。

父母说我在省城的高档酒店被老板赏识,做了大堂经理,村里人刚开始信,后来就不信了,村里人都在传我在省城当“小姐”。

没离婚的前夫找了我两三年也不找了,他带话给我爸妈,让我回来办离婚手续。

我不想回来面对,前夫将我起诉到了法庭,因为我们已分居几年,法院自动判离了。

离家后的第六年,我收手不当“小姐”了,我找了一家服装店打工,给自己后期的创业积累经验,我知道靠出卖肉体这碗青春饭吃不长久,我必须为我以后的生活做打算。

给老板卖了两年衣服,恰逢她想回老家发展,我就从父母哪儿拿回了攒下的钱,盘下了这家店面。

服装店在我的精心经营下生意很不错,在一次重装店面的过程中,我认识了我的现任老公,他在省城干装修五六年,三十几岁了还没老婆,人很帅,脾气也不错。

我把自己包装成了因父母媒灼之言婚姻不幸屡遭前夫家暴愤而出走努力改变命运的奇女子,他在听说了我的经历后,对我又佩服又同情,我们谈起了恋爱,不久后我们就结婚了。

我俩在省城又奋斗了几年,积攒下了一笔资本,后来我经营的服装店拆迁,他的父母年迈,需要他回去照顾,两个因素加在一起,我们决定回他家所在的城市发展。

到了他家所在城市后,我开了一家高档服装店,他成立了一家装修公司,我们先后生了两个女儿,大的十岁,小的八岁,我们现在生活得很好,他知道我之前有个女儿的事,这几年我常寄钱给我和前夫的女儿,他也没什么意见,但我十八岁时和麻将馆老板生下的那个儿子及我初到省城时的那些不堪过往我说什么也不敢告诉他,我珍惜我得之不易的生活,有些事这辈子我要永远把它烂子肚子里。

去年妈妈神神秘秘打电话给我,说有件事要跟我说一下,她说当年的麻将馆老板得了绝症,临死前给我生下的那个儿子说了他的身世,那个孩子已经二十一岁了,家里再无亲人,他爸死后,他曾找到我家向我父母打听我的消息。妈妈说她没给他说我的任何情况,就把那孩子打发走了。

听到妈妈说的这些,我的心猛的揪了一下,但随即做了决定,这个孩子我今生永不可能相认了,我现在的家和现在的生活来之不易,我不能毁了它!我嘱妈妈永远不要跟别人提起此事,那孩子再来就将他打发走,不许她给那孩子说起我的任何情况。

我知道我这样做很残忍,但对我现在的两个女儿来说,这或许是我能做的最好的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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