朋友，你就是温柔

朋友：

我今天写信，完全是方言的语气，我甚至觉得你可以用贵州话念出来，虽然会显得有点傻里傻气。

之前有看到，你在神秘小网站上写：「我觉得温柔是世界上最最美好的品质。温柔是同情心、同理心、敏感、善良、热情和爱的总和。温柔可以接住脆弱，用松松软软的羽毛被裹住它，软化一些棱角，给它缓冲的空间，给它与尖锐隔开的屏障，给它一个难得的温情的梦。」

朋友，你知道吗，你就是温柔，你值得一切好的东西。

你对我，对小查的好、关心、体贴；对待陌生人，哪怕是个傻逼也善良而耐心，你好像对这样有些抗拒，视为自己扮演「老好人」的游戏。不是的，朋友，我真的想说，温柔、善良和友爱，这些是无法伪装的，你不想麻烦或者打扰他人，比起自己，你倾向于优先考虑对方的情绪。

朋友，我不得不在这里引用一下师兄对我的忠告（太有道理了）——无论是在爱情，还是友情里，一定要有所保留。

当然，他这话的背景在于他长久的自我消耗并没有换取等值的回报，虽然这种对感情付出-获得的计算特别商业，但我还是认同，并且。猜想你也是。

朋友，你知道的，我从那个夜晚——从中关村步行回学校的夜晚，看见了一段伟大友谊诞生的征兆，后来，看到的是，相似的为他人燃烧过的痕迹，只是你烧得比我还要热烈、凶猛，近乎自虐，比我还要沉迷那种感受。毕竟，再也不会有那样狂热的、追逐着他人的目光了、也再也不会有巨大的、快要把自己撑破般对他人的渴望了。

朋友，我部分赞同在亲密关系里，有所保留。之前看到巴特说，可爱的意思就是：这是我喜爱的，也就是唯一的；尽管它无法点明我迷恋的究竟是对方身上的什么东西，这是在语言上失败的痕迹。但是，在拉丁文里对应「可爱」最恰切的翻译是「 I'ipse 」，意思是——是他，确实是他。

是的，朋友，我看着这一段时，千真万确、坚定无比地认为，这个词应当属于你。

前一段时间，你过得不太好，我也是。电影开始前，你跟我讲述室友对你无微不至的、长时间的关心，甚至激动得差点落泪，我当时又羞愧又开心，我也想把我的能量掏出来分给你，但不行，我天天被共产主义的铁拳袭击。

（你对我的20岁祝福）

朋友，我已经20岁了，比你大了整整4个月。但直到前不久，我才体会到，我对二十岁应有的幻想全部成了真。这段时间，或者说近年，国内一直充斥着令人梦碎、绝望的信息，我却在这段时间过得最为充实、满足、高亢，就同你之前祝愿的那般。之前我老说在挨生活的锤，被那些与政治挂钩的东西所伤害（尽管还没有真正来临），但在这段时间，我接触了好多受害者，他们才是挨锤的人。尽管我不在现场，尽管隔着屏幕，但当事人直面我、信任我，切割下自己人生的一截，向我展示伤口的不同侧面，这些真的不是一句「好惨好过分」和旁观式同情就能概括的 。

（陈纯的倡议）

我第一次明白，原来文学里的比喻从来不是夸大其词，思琪被侵犯时，书里写「这里打单结，那里打平结。她的手脚像溺水。该露的要露出来。这里再打一个八字结，那里再打一个双套结。她的手腕脚踝被绳子磨肿。没错，像螃蟹一样 」，你知道吗，像螃蟹一样，我在一个关在笼子里的小男孩身上，看到了这个比喻；还有一个被强暴被诱拐的女孩，她有段陈述让我过目难忘。

「他大概为了加强对我的控制，怕我被其他人拐走，只要哪个人与我联系频繁，他就和我争吵，打击辱骂我，说我爱那个人。可是有时候他很温柔，把我的生活照顾的很好。我从小生长在一个畸形的家庭里，没有人给过一丝温情，连对爱的理解都是荒谬的。我把那些当成他对我的爱。」

而「他」就是那个强奸犯。斯德哥尔摩综合症是真的、小说里的情节是真的，但我们对「不幸」「苦难」的认识还不够真，这些对我们而言，全是难以想象的生活。以前我觉得这些全是残酷和无能为力，但我不这样认为了，那些反抗、维权和说话的勇气——哪怕被打压，也是希望，让我会坚定下去，毕竟，一个权势滔天、富可敌国的老人，永远无法抵御衰老和死亡的迈进，他掩饰不了变老的迹象，身体机能不断下降、反应变得迟缓、皮肤上的褶皱和老人斑，连开口，都是疾病的气息。我把对他所有的厌恶与憎恨全用到日常事务去，找到更多他坏他恶心他毫无底线的证据，我想要他死得更快一点。所以，朋友，我已经找到了支撑我继续下去的动力，甚至更多，不管是小查「伸出想象性的手」，还是陈纯「关注当下现实斗争」的倡议。

（想象性的手）

朋友啊，你对我的二十岁的祝愿统统变成了现实，现在换我来祝福你。

朋友，你说我们会看到美丽的世界，会去往他乡，守望同样的地平线、美的每一个细节和瞬间，理想化的形而上学的一切，白日梦般自由公正的世界的假想。是的，朋友，你在面对柏林墙大哭的时候，你就看到了，你感受到了一切，它们真实地存在，哪怕还不够完美。「颐和园」里说，东德人认为中国人是最能理解柏林墙的。是的，自由、平等、公正、法治，镌刻在楼道、走廊，每一个物理距离很近的角落里，可实际生活中又离得那么远。我不灰心，希望你也，希望我们永远能去追逐这些提了无数遍的东西，不是为了未来的儿女，就是为了当下，为了不被束缚，有尊严地活着。

（你说的文学、他乡）

朋友，希望你能慢慢从小床上走下来，重新推开窗。我说过的，你的语言、你的镜头是那么有灵气，能精准捕捉所感受到的一切。当然，我也希望你不要离我太远，希望我们能继续用理想考察生活，能看到更多形态的社会、生活，书里的东西太有限了，我们要继续走，不只是他乡、不只是异国，可以的话，为什么不流放到瑰丽的宇宙里。

朋友，我希望你美梦成真，希望你能自由地写、自由地照，哪怕是燃烧过了 ，也能继续爱，以你愿意的形式，无论结果（我从来不觉得这应用经济学那套去计算支出收益比）希望能减少自我贬低，因为我由衷地赞美你，从标题起。

朋友，二十岁了，你可能更成熟，但不要永远在我和小查面前当温柔的妈妈，不要觉得依赖给他人带来困扰，你知道的，正常合理的亲密关系应当是在有个人空间的同时，也能相互依赖。而两年过去了，你身边有了很多朋友，有我，有小查，有那位室友，还有上海的自尽，而之后，还会有更多人不由自主地被你吸引。

我这两年来的重要经历，绝大部分都是与你一起，照片、食物、地点、文字多得不胜枚举，而这一切又会无限地扩充下去，你知道的，毕竟我们对它命名是「伟大的友谊」，所以为了伟大的友谊，希望你能开心、幸福、向文字、图像或者爱人倾注你的热情。

朋友，与你相比我自惭形秽，真的，你是温柔，你是值得最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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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次去箱子里的二手书店）

（第一次刷夜写稿）

（第一次看日出）

（第一次去红砖博物馆）

（第一次去雍和宫）

（第一次看话剧）

（第一次深夜去海边）

（第一次拿身份证，三人开房）

（第一次喝酒）

朋友，这么多的第一次都是与你、与小查一起。

生日快乐。

秋天总归是好的，我们可以去拍写真，拍糖水片。然后是冬天，你可以多依赖我一些，我有信心，能把源源不断的能量掏出来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