标尺于心

看着山头头上惨兮兮的太阳,陈渔想起了一个朋友对他说过的话:“冬天的落日就像前任女友,光芒亮的让人心惊,但她的温柔就像这苍白无力的温度一样,使人从心底里慢慢的凉了起来!”新华图书馆的大楼把有气无力的阳光分开了两半,一个中年男人和一个小姑娘从里面走了出来,老男人带着一副眼镜,厚厚的镜片底下压着一双被水泥地磨的发浑的眼珠子。两代人有说有笑,并肩走着。陈渔在心底里默默地猜测着他们的关系,目不转睛的盯着两人,他细细的分析着这一男一女的一举一动,妄想着,能得出一点出人意料却又在意料之中的幕后。当懒洋洋的光从两人的脚后跟溜走,老男人突然弯下腰紧张兮兮的捡起一坨被揉的皱巴巴的纸张,在小姑娘惊喜的眼神里慢慢摊开,呵!陈渔心底一阵嘲讽,那是一张面额为五块的纸币,小姑娘略显的有些失望,嘴里嘟嘟囔囔。老男人笑了笑,从怀里拿出钱包,乐呵呵的装了进去!“孩子,平常人一天的收入最多是两百元,除去吃饭和睡觉的时间,我们正常工作的时间只有八小时左右,这么说来我们每秒靠劳动得来的报酬只有0.0069元,因此我不认为这是小钱。”伴随着公交车震耳欲聋的声音,陈渔尖着耳朵听来了这么一句引人深思的话。

    陈渔裹了裹衣服,从鼻梁上拿下冷冰冰的眼镜,揉了揉发酸的眼睛,快步走了进去。陈渔最近迷上了兰州城的老事,这个在过去被称为金城的老城池,在过去的朝代里发生过什么样平凡而又引人入胜的故事,他想听兰州的清朝人说羊皮筏子的事,听听黄河的传说,太白泉的故事。陈渔在手机上翻了好久,本想看一下兰州城在清朝时期行政区域的分布,可百度上的图片有些模糊,只好放弃,在精挑细选之后,陈渔来到了这家最俱权威的书店。

      如果说吃饭的门槛是嘴巴,走路的门槛是一双健康的腿。在把人和社会的联系分开之后,这么解释并无错处。陈渔窝在书架之间的过道里来来去去,想着在记录往事的书籍里剥出一个人物来,只聊聊嘴巴和腿的事。看着眼前琳琅满目的书籍,陈渔忽然想起晏子使楚,毛遂自荐,和完璧归赵的故事来。这些关于嘴巴的趣事活络了陈渔的思想,细细想了一会儿,脑子里又浮现出三人成虎的念头,倘若被世人奉为经典的书籍都是因三人成虎的典故而来,那么谁又能成为制止谣言的智者呢?

    陈渔嗅着书页上的墨香,脑海中浮现出一个无聊的念头,他用力的合上书,就像摔手机那样,他疲累于抖音的垃圾文化,正如同此时此刻萦绕于鼻尖的墨香一样。陈渔感觉自己就像被赵高玩弄于鼓掌的二世一样,傻乎乎的信了指鹿为马的把戏。在上帝的眼里成了一个自以为是的跳梁小丑!陈渔摸着自己的嘴巴,正如那个老男人的那句话,他能把贪婪阐述成节俭来教育子女,由此可见对于人性的包装,嘴巴是永远不会过时的工具。

    陈渔从睡梦中醒来,慌忙拿起桌子上的书本挡在眼前,下午四点之后的太阳会在乙州中心的大楼顶上突然窜出来,冷冰冰的光会肆无忌惮的透过窗户,扎的人眼睛生疼。陈渔拿下眼镜,躲在书本后揉了揉胀痛的眼睛。等适应了明亮之后,陈渔翻着桌子上那一塌厚厚的A4纸。纸上写着另一个世界的故事,穿过兰州城的黄河在陈渔的脑子里发光,三官用手指抠着太白金星走过的脚印,涌出甘甜的水。陈渔的嘴巴弯起一个赏心悦目的弧度,起身在衣柜上取下吉他,胡乱的拨了拨,也顾不得几弦几品,看着那本入门指导的小册子,陈渔的思绪被一根涂着红色指甲油的手指勾了去,那只肉嘟嘟的小手生的灵巧活泼,入眼便像从心底里张出来似的,一切美好的词刹那间便从陈渔的嗓子眼里冒了出来。在一家眼镜店边上的吉他店里,小姑娘被陈渔的三寸不烂之舌说的羞红了脸。

    乙州城未也区的酒吧街,陈渔接上了一个醉醺醺的小年轻,铺面而来酒气夹杂着头发上刺鼻的发膏味,让陈渔几欲作呕,强忍着把人拖上车,招呼了一声司机,兰白色的出租车在长宫街口留下一撮淡青色的尾气后便扬长而去。陈渔的目的地在红雨路的一家小酒馆,应了好友的委托,千里迢迢的来这么个地方接一个酒鬼,未也区不大不小,夹在东渡口和西山区之间,酒吧街临近东渡口,陈渔住的则靠近西山区,红雨路又在未也区的西北方向,平日里陈渔从乙州中心附近出发到红雨路也就十五分钟左右的脚程,看在君子兰酒馆那些藏书的面子上,陈渔才勉为其难的应了许酉之的请求,来长宫街接他的弟弟回家。司机开的很快,在天还没有完全黑下来之前,便横穿未也区,老师傅一脚刹车,车子平稳的停在了红雨路口。陈渔付过钱后,架着东倒西歪的许淼之进了君子兰,守在吧台前的许酉之立马迎了上来,笑意盈盈的道了一声谢,接过搭在陈渔肩头的一堆烂肉吃力的向楼上挪去。

      陈渔是君子兰的常客,在穿过弥漫着酒香的过道之后,从厨房里打了一坛梅子酒便坐在吧台旁边的桌子上自顾自的喝起来。     许酉之安顿好弟弟后扶着楼梯的护栏缓缓的往下走,脸上笑意盈盈,温和的问:“今天想查什么?”

    “喝酒的动机!”

    “喝酒的动机?”许酉之随手从吧台上取下一只雕着兰花的盅子,坐在陈渔的面前。“难道不是因为高兴,或者悲伤之类的情绪影响的吗?”   

  “有关于酒的文献按时间来算,较早一点的是西汉末年刘向编订的《战国策》,其中说‘夷狄作酒而美,进之禹,禹饮而酣之。’我想,夷狄造酒是为了讨好禹,假设我们就用这个来作为造酒的动机分析,酒能满足的首要条件就是好喝,那么喝酒的动机便是口舌之欲在作怪,其次,禹饮而酣之,我还能再得到一个大胆的猜测,禹可能有失眠的症状,夷狄造酒就是为了治疗禹的失眠。再是到东汉,许慎的《说文解字》中又提到关于酒的文字:‘古者少康作箕帚,秫酒。’,可是这一段文字只是简单的介绍了酒的来历,并没有值得分析的价值。最后则是晋代的江统,在他的《酒诰》中提到‘酒之所兴,肇之上皇,成于帝女。’,同上,带有目的的实践更符合人的行为方式,由此来看,喝酒的动机是因为口舌之欲,古代的酒或许甘甜可口,贪杯也是人之常情,但就目前市面上流通的啤酒,白酒之类的,且不说喝多之后的症状,仅仅是味道,便让我提不起丝毫的口舌之欲!像你弟弟那种的,我建议还是尽早去医院看看的好。”

    陈渔的长篇大论听的许酉之目瞪口呆,引经据典的分析可圈可点。可许酉之回过神之后却摇了摇头,不同于大多数老板的嘴脸,许酉之的脸上永远挂着盈盈的笑,温和的像风。君子兰客人不多不少,宽敞的大厅里时不时传来一两声笑,但从不刺耳,许酉之在酒馆开张之前便在门口放了一个不伦不类的木牌,请了美工画了几支兰花,工工整整的写了一行字:“来往宾客不能喝醉!”有一次,陈渔在红雨路吃饭的时候,在马路对面看到了许酉之立在门前的牌子,顿时觉得活久见。君子兰的酒客好的是口舌之欲,不同于酒吧之类的娱乐场所,这些人从不愿自己醉成一滩烂泥,被人像丢垃圾一样,随手扔在大街上。他们有的是抱着书来的,有的在胳肢窝里夹着一张棋盘。他们在君子兰里喝的不是酒,是一种情趣。

    许酉之把玩着手里的酒盅,梅子酒的香气熏的陈渔的脸红彤彤的,两个人沉默着,陈渔的嘴里含着一口梅子酒,微闭着眼,感受着,一股清凉慢慢的划过喉喽,舌尖上甜丝丝的,让人欲罢不能。许酉之开口说:“人和人之间是由利益和情谊的线连着的,因为利益而勾三搭四总归太过刺眼,人便借着酒搭上了情谊的线,把共求荣华富贵计划说成把酒言欢。于是,一见钟情之后喝点小酒来安慰自己,并不是因为樱桃小嘴秀色可餐。又或者无故起了思乡的心思,又喝了点小酒,也不是因为故里桃花灼灼住着让人安心。再或者久别重逢,喝点小酒让自己心安理得的说一些酸不溜秋的话。更或者突然间你心情大好,就像你现在一样,莫名其妙的拉着我喝了半天的酒。”

    陈渔自然明白,许酉之文绉绉的白话了半天就是想讨这一坛梅子酒的酒钱,只是酒的温热慢慢的爬到了头顶,也顾不得是喜是忧,陈渔滩在椅子里,脑海里慢慢的浮现出叶粥粥那张清秀的脸来。

    许酉之太过多愁善感,他又把事情看的太过透彻,他明白君子兰和酒一样,是酒客们捏在手里的工具,分不得好坏。拉回许淼之伸在被子外面的手后,许酉之钻进了厨房,也不理神志不清的陈渔嘴里嘟囔着粥什么的醉话,熬了一锅姜茶在炉子上煨着,坐在吧台上看着红雨路上来来往往的行人。

    叶粥粥背着吉他从乙州中心的吉他培训班里出来,未也区的20点华灯初上,好吃的好玩的基本上都在红雨路,自东向西,红雨路的左边第一家是奶茶店,第二家是炸鸡店,接着是串串香,火锅,旁边挨着一家古色古香的酒馆,君子兰?叶粥粥歪着头,鼻尖围着火锅店里辛辣的油香。叶粥粥很难做出决定,吃一顿火锅?不,这家酒馆看起来也不错,隔着玻璃窗看去,一个扎着马尾辫的小姑娘正捧着一本书看的入神。那个酒盅好看的紧,叶粥粥废力的拉了拉压在肩头装着吉他的背包带,她差点没站稳,算了还是先吃饭吧!叶粥粥做了打算,转身朝着鼎鼎香的门面走去。崩!叶粥粥的吉他碰到了什么东西,紧绷着的吉他弦贴着她的背疯狂的颤抖着,叶粥粥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了许酉之的木牌,一行工整的字映入眼帘,“来往宾客不能喝醉!”。

    叶粥粥把吉他靠在吧台,正想叫一声老板什么的,余光瞥见陷在椅子里的陈渔,“这不是那个斯文败类吗?”想着也算是熟人,叶粥粥便大大方方的坐在陈渔的对面,拿起吧台上的酒盅,小心翼翼的尝了一口陈渔从厨房里打出来的梅子酒,入口清甜,回味甘醇,这酒简直是从叶粥粥的心里流出来的一样。口舌之欲的满足让叶粥粥扬起了眉毛,眼睛里溢出了快活的光。     陈渔恍惚间拿起桌子上的酒盅,仰头一饮而尽,呢喃道:“洛神比不得粥粥,她是子建的女神,爱而不得,酸秀才的痴言怨语罢了!”陈渔扯了一声戏腔,狡黠的看着对面的小姑娘。

    “陈...陈,”叶粥粥张了张嘴,但一时又想不起这个斯文败类的名字,扑闪着一双亮晶晶的眼睛,焦急的神情让人怜爱。

    “我叫陈渔,叶粥粥,你怎么又忘了我的名字啊,你听到了我的梦话?”陈渔老脸一红,心想醉梦里那声“叶粥粥我想亲你的话难道也被听了去?”当下懊悔不已,心想这酒真是肮脏的东西!

    叶粥粥看着陈渔羞红的脸,灵机一动大大方方的说:“你不是说我是你的女神之类的吗?还说...痴言怨语什么的。”

  “原来是这个啊,我刚才喝醉了,做了一个梦,梦里曹子建站在洛神的身边写了一篇赋,人们争相传颂,一个秀才见我身边站你一个叫粥粥的女孩,心里嫉妒,拿她与洛神做了比较,话里话外把我的粥粥贬的一无是处,我心里气不过,这才说的。”

      许酉之端着姜茶笑盈盈的走了过来,“这红雨路的左邻右舍都说陈渔的脸皮厚的紧,粥粥你也别在意,要是生气的话就打上两巴掌,这个斯文败类嘴上没遮没拦的,却实打实的病秧子一个!”

    “ 我生什么气啊,喝口酒,就当喜剧看了。”叶粥粥见许酉之笑意盈盈,心里也放下了芥蒂。鼻尖微动,盯着许酉之手上的姜茶嘿嘿只笑。     

    “老板好手艺啊!”许酉之的姜茶经过细致的处理去除了生姜里辛辣的怪味,入口,生姜的甜夹杂着茶叶的清香顺着气管一股脑儿的挤在脑子里,人如同裹着茶叶出生似的,一瞬间,叶粥粥觉得自己如同隐居世外的茶客一样,忘了柴米油盐的纠缠,安逸的像一只趴在暖炉上的猫。

    许酉之笑了笑,君子兰的梅子酒是继承了许家父辈的手艺,姜茶是许酉之在一本古书上学来的,自酒馆落成之后,许酉之唯一精心打理的就是立在酒柜旁边的那些书了,每天早上九点,许酉之会挑一本喜欢的书看上一两章,他还时不时的从外面淘一些回来,日积月累的,许酉之原本小巧的书架现在基本上占了酒馆四分之一的面积。陈渔的性子是贪得无厌的,一本介绍社会制度的书镶在了他的眼珠子里,于是借着喝酒的由头在过去的半年里把许酉之的藏书看了个遍。一回生二回熟,两人也成了很要紧的朋友,坐在一起时不时争一些莫名其妙的问题。

    乙州城的天慢慢的暗了下来,门缝里溜进来湿润的味道,藏在云层里的水珠来了,落在叶子上,房顶上,玻璃窗上,行色匆匆的人们慌乱了起来,君子兰的门前一个打扮时髦的小年轻说了一句“靠”,灵活的冲上台阶,站在明亮的玻璃窗前,乐呵呵的看着人行道上的男男女女。来红雨路吃吃喝喝的情侣们慌了神,爱情的心思让他们故作优雅,虽然加急了脚步,但顶着衣服的他们跑的灵动异常。陈渔靠在椅子上眼神里充满了戏谑。

      叶粥粥瞥了一眼窝在椅子里的陈渔,调侃道:“单身狗这是在羡慕嫉妒恨?”

  “在爱情的世界里分三个等级,上等人是我和粥粥,靠的是一颗赤忱的心;中等人是曹子建和洛神,他有优渥的条件维持两人的生活,但是人类喜新厌旧的本质很容易让这种关系崩塌;而下等人则是那个酸秀才,只凭一张嘴在哪里胡说八道。”

    斯文败类的话让叶粥粥的脸又红了起来,许酉之也不等叶粥粥的辩驳,张口就问:“怎么说?”

    “在雨里跑上一两分钟还能说的过去,但从开始下雨到现在已经有五分钟了吧!如果是有心的话他们难道不会考虑彼此的身体吗?现在还在大街上装浪漫的要么没钱要么没心。”

    许酉之绝到。叶粥粥也哭笑不得,陈渔合情合理的分析冲淡了弥漫在房子里的酒香,三个人安静的听着雨落在世界的声音,任凭梅子酒的劲力肆无忌惮的游遍全身,慢慢的舒开崩了一天的身体。少顷,叶粥粥拿起靠在吧台的吉他,两只白皙的玉手随意的拨弄着琴弦,《山外楼》的调子唤醒了两位醉醺醺的绅士。     陈渔的眼里冒着光,目不转睛的盯着眼前这个精雕细琢的姑娘,他沦陷了,被这肮脏的梅子酒勾起了心里熊熊的欲望!他把椅子往后挪了三尺,撑起带在身上的画架,眼前这个冒着仙气的姑娘美的惊人,那些曲径通幽和青山绿水什么的先放在一遍吧!     许酉之微微的笑着,眼睛里溢出的光,流到一支被磨的发亮的笛子上。在吧台后的那面墙上,用一根麻绳吊起来的笛子孤零零的,像一个被责骂的孩子一样,泪汪汪的看着一脸笑意的许酉之。     

    “哥!”许淼之站在过道口轻轻的叫了一声,手里端着一个瓷碗,应该是刚从厨房里盛来的姜茶,他看了一眼自己的哥哥,漫不经心的吹着手里美味的姜茶,陈渔看着这个离经叛道的年轻人,一双迷蒙蒙的眸子里似乎布满了亮晶晶的雾!

      三人被这一声哥拉回了现实,许酉之起身快步走向弟弟,拉了拉许淼之披在肩头的外套,温声细语的说着什么。叶粥粥的脸更红了,斯文败类的画板上一个抱着吉他的美人跃然纸上!陈渔纠结着,拿起画纸的手在空中不上不下,他即想给叶粥粥看又不想她知道,这个男人中了毒,一种犹抱琵琶半遮面的羞让陈渔恨不得钻进地缝里。

    叶粥粥一双白皙的手显的有些多余,慌慌张张的拿起桌子上的酒盅假装起来,慌乱中忘了放下抱在怀里的吉他,一时间左右开弓的叶粥粥又多了一份巾帼豪杰的味道。

    两个人的尴尬持续了一会儿,许酉之迈着欢快的步子走了过来,轻快的说:“两位客官又是弹琴又是作画的,只是莫要忘了这一坛梅子酒的钱才好。”

      陈渔剜了一眼许酉之讥道:“都是俗世里的俗人,别冒充戏文里的秀才公子。《西厢记》我可还没看完,别让我得了恶心的病,没了读书的兴趣!”

      许酉之也不生气,依旧温和的笑着。“那陈先生能让我看看你的画吗?”叶粥粥接过腔学着影视里民国姑娘的语气脆生生的问。     陈渔的脸皮也是厚的可以,立马从画架上取下画板递了过去。“算不上什么先生,天生的巧手,我们家粥粥要是喜欢就送给你了,只是粥粥能不能留个电话啥的,以后给你送画也能联系到。”     

    “你家的粥粥你问我要什么电话啊,”叶粥粥接过画板,细细的看了起来,“原来我留短发这么好看呢,这个师傅剪的刘海真好,哎呀,叶粥粥你真是太不爱惜你的手了,以后弹吉他一定要做好保护。”

    陈渔是万万听不到叶粥粥心里的对话的。眼睛只是盯着她,看着她两颊慢慢涌上来的红晕,恨不得亲上一口。     叶粥粥感觉身边围了一群俊男靓女尖叫着,吹着口哨,大胆的喊着粥粥我爱你之类的话。人类奇怪的生理机能慢慢的发挥了作用,一股不可名状的燥热从叶粥粥的小腹处窜了出来,烧的耳朵和脸颊生疼。

      许酉之乐呵呵的看着两人,拿起酒坛子倒出最后一盅酒,细细的喝着。“我可真是羡慕粥粥姑娘啊,在这乙州城,陈渔先生的一幅画可是万金难求的,如今在我这小酒馆里因为一句先生就轻而易举的送人了。这没良心的在我这里白吃白喝了这么久也不见得送我一副。”

    一语惊醒梦中人,叶粥粥张着小嘴瞪着陈渔,良久,“你就是大名鼎鼎的陈叶居上?”

    “是啊,那副被称为国画之光的《羽》就是他的代表作,天地一色,若重若轻,有滴水之势,又像落叶一样飘然。”

    “你知道我?”陈渔吃惊。       “你的背包形状不同于其他酒客,又窝在我这里查一些奇奇怪怪的书,再加上你手指上的颜料,我不想知道也难啊。”

    陈渔的身份让叶粥粥兴奋了好一会儿,羞答答的女孩放下了矜持,樱桃小嘴里像是倒豆子一样,喋喋不休。许酉之的君子兰毕竟是酒馆,几个人做在一起说了半天的话,陈渔嫌许酉之抠门,三四个小时了也不给一口饭吃!听到吃饭,作为吃货的叶粥粥兴致更高了,嚷嚷着要做东,好好的请大画家吃一顿火锅。

    三个人出门,闻着鼎鼎香辛辣的油香味,陈渔不自觉的咽了口口水,舌下生津说的大概就是这样的场景吧!

      许酉之和鼎鼎香的经理见过几面,不算朋友,可也算的上熟人,借了许酉之的面子,陈渔从君子兰的厨房里打出来的梅子酒被冰在大堂的冰箱里。陈渔的嘴被君子兰养刁了,自从见了那块不伦不类的牌子后,陈渔再也喝不下其他的酒水。许酉之也是惯着他,陈渔来来去去的酒钱也没讨回来过,两个人因为一块牌子结下的缘分便借着梅子酒维持到现在。     叶粥粥挑了靠近窗户的位置,靠着陈渔坐了下来,她很喜欢那副画,小姑娘表达谢意的方式简单粗暴,若有若无的体香盖过火锅的味道钻进陈渔的鼻子里。肮脏的火锅啊!陈渔陶醉的紧。     

    叶粥粥在陈渔的怀里活奔乱跳的,像一只刚从河里捞起的鱼儿一样野性十足!陈渔笑着,看着怀里娇羞的叶粥粥,心底里生出一种前所未有的满足感。     乙州洛水苑里,陈渔被趴在身上的“叶粥粥”压醒。“甜夫子,你给我滚出去!”陈渔越来越讨厌这只猫了,不仅吃的多还打搅了他的好梦,一只胖成球的狸花猫从卧室飞了出来,陈渔怒火中烧,抄起一旁的棍子满屋乱窜,可甜夫子灵活的紧,躲在书架下面喵喵的叫着,像是在讨饶,声音脆的想小姑娘一样,陈渔心软了下来,开了一盒金枪鱼罐头放在 地上。

    每天一场的人猫大战就此落下帷幕,陈渔收拾之后直挺挺的坐在书桌上编着兰州城历朝历代的鬼话,继画画之后,陈渔的心血都放在这本小说上,陈渔照着乙州城的模板在纸上造了一个兰州城,把东比作甲,按顺序草率的取了个名字后便开始鬼话连篇的写了好些故事。创世者用笔开了一条黄河,又造了一些人儿,用黄河水满足了他们的生理需求,于是这些闲着没事的小人儿学着陈渔的模样,编了太白宫和五泉山的传说。让后人听着提气,莫要失了活下去的勇气!

    下午两点陈渔穿过乙州中心又一次踏进了君子兰,刚刚靠近那块牌子,《山外楼》的调子便从门缝里挤了出来,陈渔侧耳听着,是古筝,琵琶和笛子。君子兰什么时候成了音乐厅了?陈渔急不可耐的推门进去。许淼之站在吧台前,拿着一支笛子吹,陈渔下意识的看了看那面墙。旁边的椅子上坐着一个女孩,呵!还真是应了犹抱琵琶半遮面的梗,那女孩坐的位置就是陈渔昨天晚上待过的地方,叶粥粥则在对面摆弄着古筝,三人相得益彰,此起彼伏。《山外楼》的调子本就空灵悠扬,再搭着三人衣袂飘飘的样子,陈渔听的痴傻了,看的也痴傻了,立在君子兰的门口,竟没有发现从外归来的许酉之抱着书静静地站在他的身后。

    许酉之的心里藏着事儿,也喝不出梅子酒平日里的味道,窝在陈渔身后的椅子里牛饮着柜台上的一瓶威士忌。陈渔也没在意,一个劲的盯着叶粥粥看,抱着琵琶的小姑娘趴在叶粥粥的耳朵上说着一些女孩子的俏皮话,两个人打闹着,羞红了脸的叶粥粥从余光里瞥见了痴痴傻傻的陈渔,捂起了脸,藏在琵琶女孩的背后。女孩子的笑声在君子兰的大厅里欢乐的飘着着,引的下棋的大叔侧目,陈渔看见了抱着《时间简史》姑娘投来怒气冲冲的目光,立马竖起食指,示意两位花枝招展的美女噤声。君子兰里的规则奇怪的很,吹拉弹唱的《山外楼》让酒客们如痴如醉,却容不下几只百灵鸟脆生生的叫?

    “粥粥不打算介绍一下这位抱着琵琶的美女?”放下杯子,许酉之的脸上又挂上了标志性的微笑。     “这是我公司的同事,叫文尢!”叶粥粥起身指着窗户边的陈渔说:“隆重介绍一下,这位就是你心心念念的大师陈叶居上,陈渔!刚刚说话的这位是君子兰的老板,许酉之。”     “我叫许淼之,是他的弟弟。”谁都没想到的是,在众人面前一向寡言少语的许淼之开口了,指着他哥哥轻描淡写的做了自我介绍。

    “脑子里充斥着兴奋和恐惧,不同于颜色,看得见就是看得见,看不见就是看不见!而音乐则刚从黑暗里漏出了半边的身子,我恐惧于繁花似锦之后,如同在一口古井中用一双白皙如玉的手捞出一具骷髅。”陈渔收回目光,挑衅的看着许酉之。

    平时两人的争吵也大抵如此,一个人抛出话题,明确立场。另一个人则从各个角度提出合理的质疑。

    “陈先生说的真好!”文尢轻轻的放下琵琶。“声音可以是世界的全部,而颜色只是组成世界的一种,人对于未知的恐惧是无法避免的,一个人从出生到死亡,在短短的几十年里永远无法认识和熟知整个世界上的每一种物质,但却能在一分钟之类看到够我们使用一生的颜色。”

    “那这么说失聪的人便在这世上活不下去了?”许淼之生硬的问。     

    “这是优先级的问题,你跑题了!”文尢还来不及开口,陈渔便接过话腔,对于辩论的严肃性,陈渔容不得半点马虎!“眼睛永远无法看到脑袋正后面的的头发,而耳朵却能听到它们摩擦的声音。声音是由震动产生的,地球任何一种物质都能发生震动,一种声音可以代表一种物质。但任何一种物质的颜色基本上都是用三原色组成!”

    许淼之哑口无言,朦胧的眼里有些不甘心,漫不经心的转着手里的笛子。许酉之见此也摇了摇头,自己的弟弟很明显想把话题扯到眼睛和耳朵上面来,只可惜,被陈渔的一句跑题打断了。若声音和颜色延伸到眼睛和耳朵的话,许酉之完全可以用物质的形状稳稳的立于不败之地!     一番激烈的交锋之后,除了红着脸的叶粥粥,陈渔和许酉之两边的人马谁也不服谁,许酉之嫌陈渔故意用声音来限制眼睛的功能范围,陈渔则讥讽许酉之白读了那么些书,到现在还找不到切入口。

    漫长的寂静中,叶粥粥感觉自己的呼吸格外的粗重,像是敲在心头的锤子一样,咚咚咚,敲断了理智与生理的线,任凭脸红的似火烧,脑子里乱七八糟的念头让她抬不起眼皮来,只是垂着眼,细细的享受着喷在额头上的鼻息,难道我把我用一幅画卖给了陈先生?

    “粥粥?”文尢轻轻的推了一下像碳一样的叶粥粥。叶粥粥抬起眼睛,看着陈渔询问的眼神立马定下了心来,撩起掉在脸蛋上的发丝。“文尢只看了一眼就知道这是陈叶居上的作品,用她的话来说她能嗅你藏在画里的世外桃源!可惜昨晚走的急没留下你的电话号码,不过我给店外面的牌子拍了照片,上面有老板的联系方式,询问了他的意见之后我才带着文尢过来的!”

      “你为什么做了我的主?”陈渔说。

    “来我的店里当然是我做主!”   

    “但文尢要见的是我!”

    “我不求着你来君子兰!”   

    “走,粥粥文尢,我带你们去隔壁的鼎鼎香好好的吃一顿!”陈渔拉起两个女孩的手作势欲走。

    “淼之,去厨房打一坛梅子酒来!”     许酉之简单粗暴但行之有效解决了陈渔之后,捧着兰花酒盅,向着斯文败类和闭月羞花敬了一杯酒。几人顿时又变得其乐融融起来,文尢问及陈渔《羽》的创作灵感,陈先生讳莫如深。心里念叨着,只是毛笔掉在了一张纸上面而已,你让我怎么跟你分享?好在文尢是个好女孩,他并没有像叶粥粥一样喋喋不休的说个不停,她娴静淡雅,礼貌的笑着,只是看向陈渔时,眼睛比平时微微亮了几分。     陈渔看着叶粥粥的古筝起了兴趣,数了数上面的弦。“傅玄《筝赋序》曰:“以为蒙恬所造”。今观其器,上崇似天,下平似地,中空准六合,弦柱拟十二月,设之则四象在,鼓之则五音发,斯乃仁智之器,”这暗含着天地大道的仁智之器就这样被叶粥粥的手胡乱的拨着?拨着就拨着吧!什么六合四象五音的都不重要!弹筝的人就坐在边上,陈渔看着那古筝,似是那弦上还有香气飘来,呀!这肮脏的古筝。

    许淼之从楼上抱下来一塌宣纸,收起古筝整整齐齐的铺在吧台边的桌子上,许酉之走过去,文尢压着醉意,一只小巧玲珑的手攥着墨在砚台上轻轻的晃。陈渔微眯着眼,他已经分不清是因为高兴喝的酒还是因为喝酒而高兴。只是一个劲儿的催促着粥粥快些弹《山外楼》的调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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