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次回老家,看见母亲留下的那个柜,我总是不敢直视它,害怕触动心里的伤感。
那个柜,是母亲当年的嫁妆。小时候,感觉家里最神秘的就是那个放在床头倚墙而立的“柜”。 究其实只是普通的长方形的木制品,底部有刻着花纹的四条腿的木托,“柜”稳稳地立在那里,在小孩子眼里,是个神秘的所在。
母亲离开后,我几乎每次回家都只是做短暂的停留,柜还在,人已非。这次回老家,天空下起了雨,我想把父亲居住的屋子打扫一下,也非常想把尘封多年的柜子里的老物品拍照留作一个纪念,便把上面的杂物取下来,轻轻地打开了它。
里面放的最多的,居然是我旧日的衣服。其中一件红色的条绒上衣和一件粉红色的蝙蝠衫以及一件大红色的手工裁剪的上衣,还是我上初中的时候穿过的,每一件,都是曾经喜爱的颜色和款式。只是,这么多年来,不知道母亲还一直留着它们,留着这些旧日的衣服作何用呢?
我慢慢地翻看着,感觉那些远去的时光恍如一梦,梦中的我还是那个无忧无虑的小女孩,梦醒来,却发现早已匆匆步入了中年。上有老下有小的中年,只是,再也找不到了自己。
似乎生命走过了青春之后,就变得从容清澈起来,生命之舟被岁月的河水冲刷着,似乎是仓促间就到了中年,体态、面容、眼神、心境,都被不由分说地盖上了中年的印戳。
有人说,中年和正午有些相似:凝重、深邃、空旷,是生命曲线上的一个极点。
站在人生的分界点上,回首,来路一览无余,前望,是未知的旅途。生活,这个伟大的魔术师,似乎已抖开了他的包袱,生活给予中年人的惊喜已经屈指可数,却会时常硌疼那颗在红尘中奔波的心:家人的健康,孩子的学习,自己的工作,未来的旅途,都是心中挥之不去的责任和牵挂。
一摞母亲亲手纳的鞋底,静静地缩在柜子的一角,一根长长的麻线还缠绕在其中一只上,似乎在等待着主人那双勤劳的双手来继续它未完成的使命。
几卷母亲手织的“本地布”卷得整整齐齐,堆放在柜子底部,几床粉红色的床单装在塑料袋里,被珍而重之地放得整整齐齐,那是母亲从来舍不得铺在自己床上的床单,却是现在的孩子们根本不喜欢的颜色和图案。
一摞枕套,深深浅浅的粉,薄薄的涤纶,粗糙的做工,带着岁月的痕迹,静静地在柜子的一角,父亲说,看着哪件好看就拿回去用吧,我心里泛起苦涩,“真的用不着,我买的都是成套的,这些都用不着。”
还有一摞被面,颜色鲜艳,泛着光泽,父亲说,“这些都是多少年前就攒下来的,谁知道后来都不用这么窄面的了,就放在那里了。”
我低下头,盖上柜子的盖子,把眼角的泪轻轻地拭去。母亲离去后,感觉身心都受到岁月和生活的双重镂刻,内心也在不停地改变。有的地方已经变硬了,有的地方却更加柔软了。
曾经以为的永远,却在失去后才痛悟,原来生命里曾经的遇见都是只此一次的相遇。很多的梦想,应该在有能力的时候就把她圆了,因为梦也会凋谢。
幸福会流逝。很多相应的感受在不经意间就被抽离了。
整理自己的衣橱的时候,发现衣橱的角落里挂着的一件曾经喜爱的衣服,现在还是很喜欢。
随着年龄的增长,发现自己会把一件衣服喜欢好几年,把一部手机用到无法再用,曾经想换个大房子,现在却感觉在这套旧房子里一直住到老也不错。也渐渐地明白了,生活就像一块布,有其细致明艳的正面,也有粗糙暗淡的背面。
花儿谢了,我不再为之唏嘘,花谢之后还有果实呢。
我曾经,是被真心疼爱过的孩子!
这些,已经足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