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多少、无情风雨

燕山亭(北行见杏花)


赵佶


裁剪冰绡,轻叠数重,淡着燕脂匀注。新样靓装,艳溢香融,羞杀蕊珠宫女。易得凋零,更多少、无情风雨。愁苦。闲院落凄凉,几番春暮。

凭寄离恨重重,这双燕,何曾会人言语。天遥地远,万水千山,知他故宫何处。怎不思量,除梦里,有时曾去。无据。和梦也、新来不做。


那是一场杏粉色的相遇。最初,我独自躲在红艳欲燃的花苞里,做一场醒来时能看得到天光、听得到春风的美梦;向往着,这大千世界,有多少红尘万丈,有多少繁华光景。是的,我是一朵杏花的花蕊,期待花朵的盛放;那时,杏花会褪去耀眼的媚红,着上浅粉的春衣。


这一朵杏花,渐渐睁开含笑的双眼。我便知道了,这一棵杏树,孤植于山坡之上,泉水环绕之处。


那日,我见到一个人,一个满身狼狈的人。我听到他心中的默语:我本是大宋江山之主,奈何如今身世凋零。他人说我万事皆能,独独不能做那九五之尊。如今又是一春,我再不能在皇庭院落中赏花惜春,赋诗写字。曾经的故园,已在万水千山之外;我的国土,已沦为他人之手……


他仰头,看见了我的杏树。数重花瓣既轻且薄,如同细心裁剪过的冰凌雾绡,染匀了粉霞色的胭脂。又似美人穿着新式的美丽裙裳,涂染了花露香粉,几乎胜过了天宫里的仙子。风过,数瓣浅粉色飞扬飘落,似乎应和着他心里的叹息——再美丽的盛景,不过如一枕烟云似的梦;杏花虽美,不敌风雨的摧打;我曾为帝,也逃不过命运的衰落。


一双燕儿穿行过杏树枝,它们自在而飞,不解人之言语,不知道这树下经过的,是一个颓唐的亡国之君,也不知道一朵杏花的花蕊,以柔嫩的身姿亭亭而立,听懂了他心底的哀伤。


暮春时候,浅粉色转为纯白。花瓣一一飞落在泉水流处。荇藻翠绿、落英洁白、水流微蓝。我到了凋零的时候,他也早已离去。忘不了的,是曾有一场诗意的遇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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