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远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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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班的路似乎宽了很多,不再有往日的拥堵;停车场也似乎大了很多,不再有平常的挨挨挤挤,只零星停着几辆车子。简单停好车子,穿过空空荡荡的大厅,来到冷清清的电梯门前。电梯就停在那里,似乎在等待着她的到来。今天的电梯也成了简单的专属电梯。

推开办公室的木质门,室内黑乎乎空荡荡的。啪得一声按下开关,白炽光灯惨白的光哗地一下寂莫地投照到办公室的各个角落,也洒在孤单的简单的身上。忽然鼻子一酸,眼睛里竟然滚落一滴晶莹的水珠。是我把空调温度调得太高了嘛,无端的眼睛怎会有汗水?简单的心思漂浮着。

“叮铃铃,叮铃铃.....”简单桌上的电话铃突兀地响了起来,拿起电话,电话那边传来孩子的笑声和鞭炮声,老板异乎平常的高亢的声音传了出来:“单姐,节日快乐,过节值班,辛苦了。我给你发了个红包,收下哈,一点心意。”

“春节快乐,谢谢老板!”虽然明知道电话那边也看不见,简单还是挤出一丝笑容。如果这时手边有个镜子的话,一定能照出简单现在笑得比哭还难看的脸。

是的,过年了,同事们都回家过年了,简单却还在上班,在空无一人办公室里上班。

不是老板一定要勉强简单值班,是简单主动申请值班的,因为简单不想回老家过年,因为简单不知道她如果不申请值班,她拿什么理由和借口告诉爸爸不能回去过年。

简单不是不想回老家过年,可是事实终于让简单明白,她是一个过年时娘家不能呆,婆家没地方呆的女人。

过年•娘家

刚结婚的那几年,为了讨简单开心,每逢过年老公都陪着简单到简单的老家过年。一到简单爸爸家里,简单和老公一趟趟的往爸爸家里搬过年用的东西,就像超市的东西不要钱一样。为的是不让弟媳说他们一家吃白食,为的是过年能在那从小长到大的地方寻得一丝亲人的温暖和过节的热闹。

简单姊妹三个还有一个弟弟,两个妹妹都嫁在了本村。每年过年刚从外地回来的时候,她们都和简单一样在爸爸家里吃喝玩乐,可是一到过年前一天,就各自回了自己的出嫁后的家里。

因为爸爸那里的风俗是出嫁的女儿在年三十那天不能住在爸爸家里,年夜饭更也不能在爸爸家里吃,至于为什么却是没人知道。

可是简单的婆家离娘家有400公里多一点,在年前一天再回去,爸爸是万分过意不去的。

所以简单和她老公还有孩子,每次都是在爸爸的安排下到同村的妹妹家里住上一天。

年三十上午,简单就又去超市买了大包小包的礼品,拉着孩子和老公赶去妹妹家。妹夫家人对简单她们很热情,但是也很客气。在妹妹的婆家里,不管做什么简单都觉得自己是个局外人,孩子还好,一会儿就和妹妹的女儿玩在了一起,可是她看见那个外乡人老公更是局促不安,不知道自己应该做些什么。

是啊,过年本就是自己一家老少团团圆圆,其乐融融的事情,他们一家横在其中怎样都有些不适时宜。

吃了年夜饭,孩子们轮流给妹夫的爸爸磕头,大声叫着爷爷要压岁钱。简单的儿子也跟着妹夫的女儿给妹夫的爸爸磕头,嘴里脆生生的叫着爷爷,爷爷。

简单突然看见老公的眼睛里似乎有晶亮的东西闪落。然后老公借口屋里太闷,说想出去透透气,推门出去了。

简单一个人坐在大大的客厅里看电视,余光中她看见妹妹和妹夫相拥着和孩子们一起放烟花,妹妹大声喊道:“姐,来看烟花呀,好漂亮呀!”

妹夫用手一刮妹妹的鼻子说:“小孩子一样。”妹妹羞赧地躲进妹夫怀里。

简单嘴里答应着,却没有动。她的眼睛虽然盯着电视,可是却不知道电视上演的是什么,简单心里惦记着推门而去的老公。老公一个外地人,大半夜在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千万不要迷路了啊!

简单正在胡思乱想的时候,儿子哭着跑过来对简单说:“妈妈,真是不公平!”

“怎么了,宝贝?”简单轻轻地抱住儿子,用手把儿子脸上的泪珠擦了擦问道。

“我和姐姐一起给爷爷磕的头,姐姐的红包是1000块,我的只有100块,太不公平了!”儿子稚气的声音有些愤愤不平。说着还把手里的红包高高举起来递送到简单面前。

妹妹的女儿手里拿着一个厚厚的红包,站在妹妹身边。

妹妹妹夫好像没有听见儿子的哭声,许是电视里的节目太精彩,放烟花的声音太大了吧。

简单拿出事先准备好的两个厚厚的红包递给儿子说:“宝贝,这两个是一样的,一个给你,一个给你姐。”

“好的,这下公平喽。”孩子一下子破涕为笑,拿着红包笑着跑去找他姐姐去了。

看着孩子的背影,简单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有些发酸,她不知道怎么给孩子解释,她能告诉孩子那是姐姐的爷爷,不是他的吗?

过年•婆家

又到了春节,不管妹妹们打了多少电话,爸爸妈妈再怎么说,简单只说要加班,请不了假,过年回不去了,她决定去老公的老家那里过年。

老公很开心,赶紧给他爸爸打电话说要回去过年,问老头子要喝什么酒,问他哥穿多大号的衣服,问他嫂子喜欢什么,还有他侄子侄女......老公为所有人都准备了礼物,甚至还给他哥家的狗狗也准备了一大盒狗粮。

简单什么也没说,过年了,辛苦了一年,这几天开心就好,再说钱挣来就是花的嘛。

老公给简单也买了一件红色的羽绒大衣,简单穿上红红的大衣,很暖和很喜庆。

老公主动给简单的爸爸打电话说:过了年初二就回去给老人家拜年。

一家三口开开心心地出发了,小汽车飞快地行驶在312国道上,五音不全的老公还破天荒地大声唱起了歌:“常回家看看,回家看看,哪怕帮妈妈刷刷筷子,洗洗碗……。”

儿子捂住耳朵大叫道:“爸爸,别唱了,别唱了,别人唱歌要钱,你唱歌要命啊!”

“是吗?老婆没有那么难听吧,哈哈哈.....”老公爽朗地大笑着。

“呵呵呵....”儿子欢快的笑着。

此时简单也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

看着简单也笑了,儿子和老公笑得更开心了。

一家三口开心的笑声回荡在车厢里,从车窗的缝隙里飘了出去,飘落到路边那光秃秃的树桠上......

那一刻,简单觉得自己的决定是对的,老公和儿子的笑声让简单的心情很是畅快,她觉得自己心的花瓣突然怒放了。过年了就应该这样开心不是吗?

1000多公里的路程,老公抱着方向盘一直地开,一个累字都没有说。

中途简单说:“老公,我开会儿,你歇歇吧!”

老公连连摆手:“不用不用,你睡觉吧,我不累!”

这也许就是家的力量吧,简单心里想。

车子行至老公家的县城边际时,已是凌晨一点了,孩子早已躺在简单的怀里甜甜地睡着了。早上到现在已经一整天没有吃东西的简单,肚子一直在咕咕地抗议着。

老公回头看了简单一眼,说:“我哥在新东方学过厨师,你不是爱吃面条吗?等下让他给你做烩面,保证你吃了第一碗想第二碗。我们路上就不吃饭了,好吗?”

"好。”简单看着归心似箭的老公笑笑说。

简单只是结婚的时候,在老公的老家呆了很短一段时间。对老公的哥哥没有什么印像,只记得人长得胖胖的,总是笑眯眯的样子。虽然打交道不多,但是简单并不喜欢老公的哥哥,因为简单总觉得他是表面一套背地一套,说一套做一套的人,像个笑面虎。

简单是个单纯的女人,她不喜欢那些️肚子里有花花肠子的人。不过也呆不了几天,老公和孩子开心就好,简单心里想。老公拿出手机拨通了个电话,放在耳边听了听,没有说话却又把手机放到了驾驶座边上的手机盒里。

“怎么了?”简单轻声问,她瞥见老公手机屏上似乎闪动的是个“爸”字。

“没事,老家冷,你把儿子盖好。”老公答非所问,他边说边右打方向盘,把车靠边停了下来,“我下去抽根烟。”

“哦,好的”,简单疑惑地应道。

老公下了车,走得离车远了一些,点了一根烟,然后拿起电话,似乎在找着什么,放到耳边一会儿,拿下来,又找了起来......

简单悄悄的拿出手机,在通迅录里找到“孩子爷爷”四个字,这个电话她好像没怎么拨通过,除了逢年过节给老人寄东西时给老人拨过。简单迟疑了一下,还是按了下去,电话里立刻传出一个有礼貌的女士的声音:“对不起,您播打的电话已关机......”

简单又悄悄地把手机放进口袋,她突然觉得好困好累,眼睛酸涩。简单把背靠到位置上,闭上了眼睛。

一股凉气袭来,老公打开车门上了车。

“老公,我突然好困,孩子也睡着了,找个地方睡一觉再回去吧。”简单睁开眼睛轻声对老公说。

“好的。”老公似乎想说什么,听简单这样一说,有点如释重负的悄悄舒了一口气。

老公对那个县城很熟,车子悄无声息的转弯抹角地快速地行驶在寂静的街道上,在经过一个“天天驾校”的门前时,简单感觉老公把车速放得很慢很慢,还不小心碰到了喇叭。

突兀的喇叭声在寂静的夜的上空回响,那个院子里的狗狂吠了起来,可是那栋房子每个窗口都是黑黢黢的,彰显着主人都在沉沉的香甜的睡梦中。老公似乎悄悄地叹了口气,车速又快了起来,又七转八拐了很久,终于停在了一个还亮着灯的宾馆门口。

第二天一大早,简单就醒了,老公和孩子都还在熟睡中。昨天开了一天的车,老公很是疲惫,他似乎睡得很沉。呼噜声很大,比在家的时候要大上很多。简单静静地躺在那里,她不想动,她不想吵醒孩子和老公,因为她也不知道起来要做什么。

就让他们都睡一会儿吧,简单想。在老公和孩子香甜的呼噜声,她的思绪飘到了和老公刚结婚的那一年。

简单和老公结婚后没有多久就出去打工了。过了没两年,老公的哥哥就说简单结婚的房子太破旧了,就把那房子拆了,用那块地皮盖了一幢别墅。拆房子的时候简单他们并不知道。是在那年过年简单他们回去的时候,才发现的。

老公的爸爸说:“反正你们在那个城市买了房子,发展得那么好,一定不会再回老家了,再说那房子破成那样了,你们也没法住了。”

“可是我们逢年过节如果回来,住哪里?”简单问。

“回来就住我家吧,我家就是你家。”老公的哥哥面对着老公说。

简单私下对老公说:“你哥以前住的房子还有吗?我们去那里住吧。大过年的,我不想住别人家里。”

老公回答道:“我爸说,我哥把他以前的房子租出去了,他想留给他大儿子。我们的宅基地盖起来的那栋房子圈出来一个大院子,开了个驾校,他想留着以后给他小儿子。”

简单问:“那我们呢?”

老公说:“算了,我们反正也不常回来,凑和两天吧。我爸有高血压,等下一不高兴血压高了,有个三长两短,我们会后悔一辈子的。”

简单还想说些什么,但是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但是从那时起,简单在老公的老家的房子就没了。每次不得已和老公回老公的老家,没有地方住,只能住在老公的哥哥盖在简单地皮上的那栋别墅里。可是那么大的别墅里却有没有一个空房间,晚上只有客厅里的那个白天有很多人坐过的沙发,是空的。

在那里,白天老公和他的哥哥、爸爸,还有老公的嫂子说着张家长李家短。简单埋头吃着饭,或是看着书,一句话也插不上,因为她不知道到底是张家长还是李家短。晚上简单和老公挤在老公哥哥家的沙发上,蚊子和苍蝇不停地亲热地落在简单的脸上,头发上,脖子里,简单受不了它们的热情,就用被单包住头,捂出了一身又一身的臭汗。

于是简单和老公回老公老家的次数也越来越少。后来有了孩子,简单更不想回去了,她自己吃点苦没事,她不想儿子也跟着睡沙发。

“ 嗡嗡....”老公手机的振动声把简单思绪拉了回来。她拿起手机,手机屏上那“爸”字在不停地闪动。简单把手机接通,放在了老公的耳边,老公的呼噜声一下子停了,他一下子坐了起来“爸.....”呼噜声停得那么快,让简单一下子感觉老公根本都没有睡着似的。

一个小时后,简单一家三口到了老公的哥哥家,孩子很快和老公哥哥家的孩子熟悉了,跑到外面玩去了。老公忙着从他们带回去的大皮箱里把礼物一件一件地往外拿,老公的爸爸哥哥嫂子坐在客厅的另一边聊着天包着饺子,只有简单一个人坐在老公哥哥家的客厅里无聊地翻看着手机。

中午吃饭的时候,老公的嫂子说:“简单,你们现在真的是有钱了,昨天回来了,还住酒店......”

简单抬头看看门外挂着的“天天驾校”的牌子,笑了笑,没有说话。

晚上,老公的爸爸说:“让孩子跟我睡,你们在沙发上凑和两天吧。这沙发又宽又软和。”

简单仍旧坐在那个小凳子上翻看着手机,她没有说话。

那年初二一大早,老公说公司领导打来电话说初四就要开始上班,只能走了。老公的爸爸在老公嫂子的白眼里给他们装了一蛇皮袋粉丝。

车子行驶在空空的高速公路上,老公突然说:“简单,我们明年过年哪儿都不去了,就在我们自己的家里好吗?”

简单点头说:“好的。”车子缓缓往前行驶,路的前方,太阳慢慢升起,晨雾在阳光中慢慢地变淡,变淡。

过年

“呯....啪.....”办公室窗外不知道哪个孩子放了个二踢脚,把简单的思绪从遥远的记忆拉回到了现实。

简单飘忽的眼神从窗外转回到面前的电脑屏上,屏幕上儿子正在开心地冲她笑。儿子的笑容像阳光一般洒落在简单心头,她的心被这阳光柔柔地熨帖着,暖暖地很舒服。

简单突然不再感到落寞,她突然决定不再值班,明天就是年三十了,春联还没买,老公爱喝的黄酒还没买,儿子爱吃的汤圆还没包……也许还该给辛苦了一年的自己买件漂亮衣服吧!简单抓起桌上的车钥匙。

车轮飞快地转动着,汽车行驶在空旷的柏油马路️上,车载收音机里飘荡着贺东的歌曲《过年了》,欢快的节奏让简单一下子有了年的感觉:

过年了过年了过年了

辞旧迎新过年啦 张灯结彩春节啦

金鸡起舞送福啦 新的一年福来啦

老人们乐得笑哈哈

孩子们高兴得叽叽喳喳

拜年 拜年 给各位拜年

我们的生活像花儿开啦

我们的生活像花儿开啦

……

是啊,让我们的生活像花儿一样开吧,简单心里想,这个年在我们自己家里过。一家人想吃就吃,想喝就喝,想玩就玩,想闹就闹。我要让辛苦了一年的老公乐得笑哈哈,要让年幼的儿子高兴️得叽叽喳喳,要让美丽的自己像花儿一样开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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