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峤》

    焚上一炉犀角香,就一盏茶的功夫。

    今日的雨仍稀稀落落的下着,已经听不见商贩的叫卖了。前些日子她随着三爷去听昆曲了。她斜靠在窗边的摇椅上,哼着前日的调子。印着红梅的团扇轻轻敲打着鼻梁,像打着板眼。若是有人路过,总要往里探探这娇艳姨娘的。

    “汉兵已略地,四面楚歌声。君王意气尽,妾妃何聊生…”

    过了会儿,她起身到香案前,俯下身撩了撩烧着的烟,随手又拿了香炉下压着有名姓的戏票,乘黄包车出了门。她现下得去赶个场子,应了三爷的邀约。她原以为是百乐门,想穿那件三爷送的黑蕾丝、领口嵌珍珠的旗袍。可仔细瞧了才晓得是梨园的,早起便换了件素服,秀着红梅花样儿,也同是三爷赠的。三爷知道她爱听曲儿。据说这次请的是名班名角儿唱的《牡丹亭》,是实在难得的票子。

    这世道听戏得少有,唱戏的倒是个个想成角儿。

        三爷这样的主儿去梨园可真算是给足了面子,戏班脸上可有光。岚儿到了,伸手递出了戏票。小厮一看那票忙把头贴近膝下伸手接过,又有幸得了这女娇娘的绢帕。“三爷今日邀岚姐姐来可是来对了,今儿来的可都是大人物哩!”那小厮含着腰,歪头笑着,谄媚得很。岚儿斜撇了一眼,没做过多的表情。

    她是什么人物,自个儿再清楚不过了。

      “爷,久等了吧。” 她进了包厢,凑近坐在三爷旁。“不久,刚好一盏茶。”三爷递过手想揽她入怀,可她搭上只觉灼地厉害,忙抽回了手。三爷见怪不怪,又凑近吻了她耳后的发丝,“你今天格外的香。” “是么?我倒不觉得。”

    “爷爷奶奶,那咱们这就开场了?” 后台管事儿的颠颠跑来,臂上搭了件汗塌。“奶奶?我这张脸竟够得着你祖宗?”岚儿托着茶碗,挡了挡茶沫。管事儿的见状偷瞟了三爷,两声打的清脆,提着心退去了后台。

    戏开了,不愧是名角儿,叫人听得出神。味道淡了,她察觉到了么?若隐若现,如雾如烟。香案上的香要烧完了,她可来得及?

    戏散了,三爷吩咐人来送她回去。上车前,她替三爷整理了领口,回赠了三爷一吻。三爷的小厮送岚儿到家门口,转头一瞧,却瞧不见人,纳闷以为是先下车了。

    岚儿进了家,在香炉里又添了些香屑,到夕阳前应该是够用了。她费了点儿时间又描了眉,点了些淡妆,但脸色仍白着,即使涂再重的妆也还是惨白的。

      “人生有为法,当作如是观。人生啊,皆为无常。”她喃喃言语着,气息渐弱了许多。太阳快要落山了,香炉里好似只剩下香屑了,还好,她要办的事办完了。

    过了许久,她走到了黄泉的边界,早就看不到落日的夕红,泪水从可人儿的脸上淌进嘴边,已然是无味的了。那边的人带着她上了冥河的渡船。

    “她走前唯一与我念叨的是春台班的《牡丹亭》,都说您有办法。”

    “晋书有云,生犀不敢烧,燃之有异香,沾衣带,人能与鬼通。”

    “开个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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