摇曳在斑驳岁月里的女人花

郑重声明:文章系原创首发,文责自负

(一)

1931年的中国,中原大战的硝烟刚刚散去,国民党反动派正在倾尽全力围剿红军,震惊中外的九一八事变爆发,日本帝国主义的铁蹄已经踏进了我国东北。中华大地正处于“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危机时刻。在山东安丘刘家楼村的一户人家却是一派喜气洋洋的景象,地主刘永顺正在给他刚满月的女儿大摆宴席。这个女婴就是我们故事的主人公—金枝。

刘永顺继承了祖上遗留下来的二十多亩良田,家境殷实。娶了山后屯门当户对的王氏为妻。王氏的肚皮很争气,进门来一连给他生了三个儿子。可惜大儿子16岁时死了,从私塾回家的路上,遇到两支队伍互射,躲避不及,被乱枪打死了。在那个兵荒马乱的年代,谁也弄不清到底是被什么人打死的。大儿媳妇刚过门没几天。由于丈夫一大早就去私塾读书,天黑了才回来。可怜那大儿媳妇,连丈夫的模样都还没看清楚就守了寡。娘家爹要她回去嫁给一个老乡绅做填房,她抵死不从。等过了丈夫的五七,喝了卤水,随丈夫去了。

其他两个儿子都天资聪颖,且酷爱读书。刘永顺为儿子们请了乡里最好的先生到家里来授课。不再让他俩象大儿子那样走三四里路去念私塾。平时也严禁他们踏出大门一步,生怕他们有一点闪失。

看到两个儿子勤奋好学,前途无量,刘永顺的丧子之痛得到了很大的慰藉。此时王氏夫人又给他添了一个女儿,他自然是喜出望外,有儿有女,此生圆满了。他给女儿起了个贵气十足的名字—金枝。在他看来,他刘永顺的女儿,当然是金枝玉叶,将来必定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然而,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金枝五岁那年,一伙蒙面的悍匪闯进了她家,一通打砸抢,把家里值钱的东西悉数收入囊中,临走时还掳走了她的两个哥哥,并扬言要刘永顺准备好五百块大洋,七天后到南山滴水崖下赎人,否则就撕票。两个儿子是刘永顺的全部指望,当即变卖家产,凑足五百大洋把两个儿子赎了回来。

两个儿子回来时耳朵里面灌满了洋蜡,面色苍白,神情恍惚。受到如此巨大的惊吓,从此一病不起,几个月后相继去世了。儿子没了,刘永顺的精神支柱倒塌了,自此以后,一蹶不振,染上了赌博的恶习。

王氏夫人后来又生了两个女儿,一直没有生出儿子。刘永顺眼瞅着没了指望,赌瘾也越来越大,没几年就把祖上留给他的家业全部败光了,一家老小过着吃了上顿没下顿的日子。

刘永顺一辈子锦衣玉食,哪过得了这种苦日子,粗茶淡饭实在是难以下咽,身体渐渐吃不消了,饿得全身浮肿,卧床不起,没过多久就撒手人寰了。当时王氏即将临盆。老天爷跟刘永顺开了个莫大的玩笑,他心心念念的儿子,就在他咽气的时候降生了,父子俩就这样擦肩而过,一个赶赴了黄泉,一个来到了人间,从此天人永隔。

当时金枝12岁,大妹银枝7岁,小妹玉枝4岁,再加上襁褓中刚出生的婴儿,一家五张嘴要吃饭。王氏夫人在娘家时是备受父母宠爱的大小姐,嫁给刘永顺后是锦衣玉食的贵夫人。毫无独立谋生的经验,突然遭此变故,除了整日以泪洗面外束手无策。

邻居张大娘家曾经得到过刘永顺不少照拂,今见她们孤儿寡母实在可怜,送来了几斤小米接济她们。这可真是雪中送炭啊,正在做月子的王氏挣扎着下了炕,带领孩子们齐齐跪下磕头谢恩。张大娘把她们娘几个扶起来说:“大妹子,往后的日子还长着呢,你有什么打算吗?”“我也没什么法子,我爹娘前两年都病死了,两个哥哥又不争气,把家底都败光了,娘家是指望不上了,这就是我的命啊,活一天算一天吧。只是可伶了这几个孩子,跟着我这个没用的娘遭殃了。”

张大娘看看那几个孩子,一个个面黄肌瘦,衣衫褴褛。张大娘的目光最后落在了金枝的身上。金枝虽然只有十二岁,但身材高挑,模样秀丽,已经有大姑娘的样子了。

看着金枝,张大娘忽然有了主意,对王氏说:“大妹子,你现在是被逼到绝路上了,你看这样行不行,金枝已经十二岁了,按理说议亲是早了些,但这不是没有法子嘛。我娘家有个远方亲戚,家住十里外的杨家堡,就娘俩过日子,儿子根宝今年三十岁,是个手艺人,会做风箱,常年赶集卖风箱,手里不缺钱,家里还有几亩地。娶了个媳妇多年不能生养,前年得病死了,想续弦一直没有合适的,你要愿意我把金枝介绍过去,攀上这么个亲家,你们以后的日子就好过多了。”

听完张大娘的一席话,王氏半晌没言语,望着金枝稚气的小脸,想着自己花朵般的女儿,还是个没长大的孩子,就要送去给一个三十岁的男人蹂躏,想到这里不由得滚下泪来。张大娘见她不说话,知道她心里不情愿,于是说:“大妹子,当下活命要紧,这门亲事要是成了,彩礼你可以多要些粮食,以后再让他们家多帮衬帮衬,你们的日子就能过下去了。”

金枝毕竟还是个孩子,听了张大娘的话,知道是让她去给一个三十岁的男人当媳妇,只要给这个男人做了媳妇,娘和弟弟妹妹就不用再挨饿,她们全家就有救了。她并不清楚给男人当媳妇意味着什么,只要能救她们全家,让她干什么她都乐意。看到娘哭了,金枝走过来,拉着娘的手说:“娘,你别哭了,我愿意去。”王氏一把把金枝搂进怀里,放声大哭起来。

(二)

几天后,根宝家送来了两石谷子和两石小麦作为聘礼,这门亲事算是定下来了。王氏卖掉一些谷子,为金枝做了一身大红的棉裤棉袄。一个月后,一顶小轿把金枝抬去了杨家堡。

当天晚上,根宝家的院子里张灯结彩、高朋满座,划拳行令,闹了半休,宾客们才打着满意的饱嗝陆续散去。金枝蒙着红盖头正在打瞌睡,听到房门“吱呀”一声响,有人走了进来。金枝立刻睡意全无,坐直了身子,两手不安地放在膝盖上。来人走到她身边,轻轻地掀去了她的红盖头。

一个男人手里端着个托盘站在她跟前,笑眯眯地仔细端详着她,微微点了点头,和颜悦色地说:“饿坏了吧,我给你拿来些饭菜,赶紧趁热吃吧。”

金枝打量着眼前的这个男人,中等身材,微微有些驼背,看起来很结实。又长又尖的下巴向上翘着,下面的牙齿随着下巴的走势向前突出,俗称“地包天”,寿星似的额头高高隆起,一双圆圆的眼睛深陷在眼眶里,像是在发起的面团上用力摁上了两个枣。

这就是要陪自己过一辈子的男人吗?看到这副尊容,金枝顿觉心灰意冷。她虽然对这个三十岁男人的外貌没有多少期待,但至少应该能看得过去吧,没想到会如此丑陋。但事已至此,她也只能认命了。

男人把托盘里的饭菜摆在八仙桌上,倒上两盅酒,对她说:“金枝,我们来喝杯合卺酒吧。”金枝不说话,接过酒盅,喝了一小口,就抓起一个馒头狼吞虎咽地吃起来。一天没吃东西了,她实在太饿了。男人用怜爱的目光看着她,柔声说:“慢点吃,别噎着,多吃些菜。”

金枝刚吃完饭,一个老妇人推门进来了。这个老妇人看上去有五十多岁,有着根宝一样的“地包天”,一双三角眼不怒而威,头发一丝不苟的向后梳成一个发髻,裹着象王氏那样的小脚,小腿上打着腿带,浑身上下收拾得利利索索,嘴里叼着一根旱烟袋。金枝料定这就是自己的婆婆了。

你可能感兴趣的:(摇曳在斑驳岁月里的女人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