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不饱的男人(下)

1


章烨怒极反笑。


“九红,你恨我亲自送你上变态的床,所以你怀恨在心,趁机报复我。


是,我承认,第一次躲在你房里,是为了躲开豹子他们的搜索,后来晚上经常用你的手机发短信,也是我干的。


至于警犬为什么搜不到我,那是因为我有独门秘方,可以掩盖住毒品的气味,那是一种警犬很不喜欢的味道,所以我每次走山路都很顺利。


我承认,打爆缅甸佬的头,不是为了救你,而是想趁乱抢回那批货,反正咱们的货款已经到手了。


顺便把你带回来,怕你落到对方的手里变成威胁大哥的人质,也怕你落到缅甸警方手里,牵扯出金龙会。


这一切就能证明我是个警察吗?九红,你错了。


大哥,我承认,上次的两公斤货物是我偷的,我躲进九红的房里避开豹子他们,我夜里用她的手机发短信是为了做毒品的交易。


这次这几十公斤毒品,我想抢回来不是为了给警察而是想自己卖。你收到货款了,我这也不算贪污货物,是凭自己的命抢回来的,不是吗?


我章烨不是什么狗屁警察,我就是一个赌徒,我在用自己的命赌,因为我不想死!我哥已经死了,我得替我们老章家的人好好地活着!”


说到最后,章烨的眼睛血红,喷射出毒蛇一样的火焰,用目光凶狠地缠绕住九红。


九红脸色苍白,胆怯地看着司威,不知该如何是好。


司威放下枪,面色平静地看着章烨:“那两公斤货,你藏在哪?我收到消息,一直没有出货。”


章烨终于露出沮丧的表情:“还在棚户区的房顶藏着,那天豹子他们追得紧,没办法交易。


我没钱还我哥欠下的高利贷,我死定了。”


司威手一挥,早有几个机灵的小喽啰跑去棚户区,不多时,就在章烨交待的地点找到了两公斤的毒品。


九红其实根本没有章烨是警察的证据。


司威知道,九红说章烨是警察,多半出于报复。


女人一旦爱上了某个男人,而这个男人却要把她送到别人的床上,由爱生恨,自然恨得比别人更深一些。


司威这样谨慎的人,怎么会轻易地将章烨这样刚入会的小喽啰留在身边呢?


他早就调查清楚了,章烨和哥哥早早辍学,相依为命,在镇上做水果生意赚到了些钱。


可是好景不长,章烨的哥哥吸毒,很快败光了家产,还借了高利货,最后利滚利还不清,被债主砍死了。


债主已经放了话,一年之内章烨不还清二百万的欠债,他也得死。


于是章烨来贩毒,不但在帮会里贩毒,还私藏毒品自己卖,想尽快地还清欠债。


起初司威并不能肯定毒品是章烨偷的,这次让他去交易并护送九红,也是为了试探章烨的忠诚,看他会不会把货全吞掉,至少章烨帮他完成了交易,他还是满意的。


当警察是要经过培训的,章烨自小到大没有离开过镇上,哪里会是警察? 


司威看到两公斤的毒品还在,如果章烨是警察,这毒品早就落到警察手里了。


章烨看着司威:“我违反了帮规,要杀要剐随便你,反正还不上高利贷,我也活不长了。”


司威突然哈哈大笑,拍拍章烨:“好兄弟,你有困难大哥没帮你,才逼得你偷货,每次偷的也不多,大哥原谅你了。


那二百万高利贷,大哥替你还了,以后咱们一起过好日子,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章烨没想到峰回路转,表情由倔强变成惊喜,眼中闪着泪花儿:“大哥,谢谢你,以后你就是我亲哥。”


一旁的九红蹲下去,哭了起来,她知道,自己诬陷章烨的事被拆穿了。


司威走过去,把九红扶起来:“九红,是我向缅甸警方报的警,不是章烨,因为我最恨别人要挟我,那个老东西,知道我正缺钱,货款压低了二成。


别记恨章烨,他也是服从我的命令。九红,你这次也立了功,所以冤枉章烨的事儿,我不怪你。”


司威一石二鸟,既离间了章烨和九红,又同时原谅了他们的错误,收服了人心,他很为自己的高明而得意。



2


章烨和九红都成为帮会里司威最信任的人,可是两人形同陌路,即使面对面相遇也视而不见,再也没有说过一句话。


警方的风声越来越紧,司威决定干一票大的,然后逃到国外隐居,再也不过这么提心吊胆的日子了。


这个消息他只跟章烨和司威说了,因为这两个人是他想带着一起去享荣华富贵的。


“大哥,这次照例还是让我替你去交易吧,你亲自出马太危险了。”


章烨提议道。


“你?你有这个资格跟份量吗?对方可是缅甸的大毒枭,指名要亲自跟老大谈。”


九红终于跟他说话了,却是无尽的冷嘲热讽。


司威点点头:“九红说的对,章烨,不是我不信你,而是那个大毒枭疑心太重,上次你当场爆了缅甸大佬的头,缅甸黑社会对你都会提防,你去的话,他们不放心。”


“可是,警方查得这么紧,却一直拿不到大哥直接贩毒的证据,就是因为你的小心谨慎。”


章烨不无担忧地说道。


司威冷笑:“这是我第一次交易,也是最后一次,交易过后我们马上越境,从缅甸飞往欧洲,过我们的好日子去。”


九红狠狠看了章烨一眼:“老大,我不想跟他一起走。”


章烨冷笑:“我也不想和你一起走,大哥,你选吧,带她还是带我?女人到处都有,我可是会保护你的。”


司威哈哈大笑,顺手搂住了他们两个:“一个是我的好兄弟,一个是我的女人,哪一个我都舍不得,一起带着。”


交易选择在丛林深处一处隐蔽性极高的人工山洞里,金龙会的人还不知道交易后司威就跑路,以为马上有钱分了,格外的卖命,跑前跑后地忙碌着。


章烨忧虑地看着腕上的表,离交易还有十分钟,司威还没有来。


九红站在他的不远处,两人隔着几米的距离,谁也不看谁,谁也不理谁。


帮里的兄弟已经在山洞的附近埋伏好,就等着大毒枭来,保护交易的顺利进行。


来的时候章烨开车,九红和司威坐在后面,到了这里后司威说要去方便一下,却一直没有回来。


忽然,章烨一个激灵,似乎想起了什么。


他跑到车上,装着毒品的密码箱还在,章烨用手掂了掂份量,脸上的表情变得凝重焦急。


九红跑过来,悄悄地问他:“怎么了?”


章烨用很低很低的声音回答:“我怀疑这里面装的不是毒品。你知道箱子的密码吗?”


九红想了想,告诉章烨:“司威女儿的生日是110715,是他前妻生的孩子,他特别疼爱这个孩子,任何人都不知道他有一个女儿,我是无意中发现的。”


章烨一试,箱子竟然开了。


里面是一袋袋的白粉,章烨撕开一尝,脸色完全变了:“不好!司威那小子用了掉包计,这里面装的是面粉,他把箱子换走了!”


九红的脸色也变了,她跟章烨准备了这么长时间,就是为了配合警方抓住司威贩毒的直接证据,可是没想到司威还是跑了。


章烨一边用藏在身上的袖珍对讲机通知警方,司威可能逃跑了,在别处交易,一边和九红悄悄撤离现场,往林子深处跑去追司威。


“九红,你觉得司威会在哪里交易?”


章烨一脸焦灼,这么久的隐忍,他不能失去最后一次抓住司威的机会。


九红使劲地回忆,模糊地想起一个细节:“早晨我看他换好衣服刚要出门,想了想又回去换了双登山鞋,是不是真正的交易地点在山顶?”


章烨不及细想就往山顶跑,边跑边对九红说:“你别跟来,太危险了,警察一会儿就到,你找个地方藏好。”



3


通往山顶的路崎岖不平,章烨灵巧,顾不得被树枝刮得脸生疼,跑得飞快。


快到山顶的时候,他眼尖,看到前面有一个急匆匆的身影在往山下走。


他悄悄靠近,隐约看清是司威的脸。


他手里没有箱子,又往山下走,应该是交易成功拿到钱了,章烨心焦,知道到了山脚下便是邻国的国境线,想再次抓到司威太难了。


章烨拼了命地往前赶,终于追上了司威,他奋不顾身地扑了过去,将司威扑倒在地上。


司威吓了一跳,看清楚是章烨,狞笑着:“果然是你,你这个叛徒!”


说着和章烨厮打在一起,章烨眼看占了上风,忽然一记重拳打在他的头上,他立刻觉得头晕目眩。


原来司威派了小林藏在半路接应他,章烨抓司威心切,被小林偷袭了。


小林扭住章烨,司威退后几步,看着章烨恶狠狠地说道:“我对你这么好,你却是个白眼狼,章烨,我要你生就生,要你死,就得死。”


此刻身处绝境,章烨反倒平静了:“司威,你是怎么发现的?”


 “我一直那么信任你和九红,可是最后要带你们走的时候,你们俩表面上互相看不上对方,不愿意和对方一起走,其实是互相关心,不愿意让对方冒这个险。


既然这么有情有义,何苦又在我面前演戏,演戏的原因只能是因为,你们都是警方的探子!”


司威说着,从怀中掏出了枪:“章烨,去死吧!”


九红,我曾答应你,抓到了司威之后,就带你回你的老家,看看你想念的那条故乡的河,看样是做不到了。


章烨闭上了眼睛,生命的最后一刻,他的心里只有九红。


枪响了,章烨听到一个女人尖利的声音:“不!”


他睁开眼睛,司威倒下去了,而他手中的枪口正冒着烟。


九红不知何时冲了过来,挡在了章烨的面前,她的胸口有一个洞,鲜红的血色触目惊心,可脸上却挂着满足的表情,因为倒下去的瞬间,她看到了章烨安然无恙。


被九红带来的警察控制住了小林,章烨疯了一样地抱起九红:“九红你醒醒,我求求你,你醒醒!”


九红慢慢地睁开眼睛,看了看章烨,微弱地笑笑:“章烨,替我好好活着。”


说着,伸手想摸摸章烨的脸,手伸到半空,却无力地垂了下去。


章烨紧紧抱住九红渐冷的身体,整个山林都回荡着他撕心裂肺的哭声。



4


从缅甸边境将大佬爆头后,章烨趁乱带着九红逃走了。


回来的路上,九红满脚血泡,根本走不快,而大佬残余的手下,一路追杀他们。


九红走不动,章烨背着她,九红捶打他:“放下我,你赶紧跑,人不是我杀的,他们抓到我也没事。”


九红如果被那群丧心病狂的人抓到,就算不死,也会被折磨得没有人样了。


章烨不说话,也不反驳,一门心思背着九红。


后面的人眼看就要追上他们了,九红哭了:“章烨,我求求你,放下我赶紧跑吧,我这辈子有过那么多男人,唯一爱的只有你,我不想看着你死在我的面前。”


章烨放下她,狠狠地亲她,堵上她的嘴,然后血红着眼睛告诉她:“九红,我爱你,我不会把你留给大佬,也不会把你抛在路上,要死一起死。”


两人命大,在后面的人即将追上来的时候越过了边境,缅甸人怕追过来回不去,不敢轻易越境,就此放弃了。


两人累得筋疲力尽,瘫倒在山林里,九红忽然问:“章烨,你是警察吗?”


“为什么这样问?”章烨反问她。


九红抿嘴一笑:“那次豹子和小林带人搜查,明面上是抓藏毒的内奸,暗地里也是在找警方的卧底,你不是藏毒的内奸,自然就是卧底了。”


“你怎么知道我不是藏毒的内奸?”


章烨更加奇怪。


九红有些小得意:“因为,那两公斤的毒品是我藏的,我想攒些私房钱,早点还上司威的债。”


九死一生,章烨本来以为这一次肯定活不成了,他已经做好了和心爱的女人一起死的准备。


此刻还能活着,他忽然有了倾诉的欲望。


章烨的哥哥吸毒被债主打死是真的,欠钱也是真的,只是章烨来金龙会,不是为了还债,而是当线人。


“我不是卧底,因为我不是警察,我只是警方的线人。我哥哥就是司威害的,如果不是司威的毒品猖獗,他不会染上毒瘾,不会死得那么惨。”


九红心疼地摸着章烨的脸:“我哥哥也是吸毒,欠司威的钱,我就成了他的工具,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攒够钱,还给司威,把自己赎出来。”


章烨动情地握住九红的手:“九红,咱们把司威抓住了,你就解放了,回去后,你举报我,就说我是警察。”


九红怎么都不肯答应,怕将章烨置于死地,章烨便劝她:“九红,我们要置之死地而后生,只有取得了司威的信任,才能抓住他。


你放心,缅甸警方那边肯定是司威报的警,你就说是我报的,你说得越夸张离谱,他越相信我。”


章烨终于说服了九红,九红把两公斤毒品藏在哪儿告诉了章烨,后来的事情便如他们预想的那样,司威当时完全相信了他们。



5


九红的老家山青毓秀,流水潺潺,跟九红的人一样。


坐在那条九红心心念念的小河边,章烨唱起了他儿时喜欢唱的一首山歌。


歌声里,他看到九红还是个小孩子,夏天里穿着红裙子,赤脚踩在小河边,欢快地笑着,闹着。


他看到九红长大了,被出外打工的哥哥拉着去抵债,哭哭啼啼地一步三回头。


章烨眼中有了泪,他还有很多很多话想跟九红说。


从缅甸回来以后,他跟九红为了计划的成功,只能忍着一句话也不说,像两个陌生人。


章烨将手轻轻地放进河里划动,哗啦的水声叮叮咚咚,带着他想说的话,飘向了远方。


九红,我会替你好好活着,等着我。


终有一天,我们会再相见的。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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