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事

小时候,我家那条胡同的尽头,是一座很大的院子,青砖黛瓦,高墙深院,几乎常年大门紧闭。

        偶尔,与母亲一同路过,总是好奇的问东问西,母亲会神情复杂的叹息一声。慢慢长大,也断断续续地听母亲和邻居们讲起房子主人的故事。

十四岁的女孩嫁给了指腹为婚的丈夫,不知道因为丈夫身体不好,还是有别的原因,婚后七个月,丈夫就过世了。而女孩却直到丈夫去世都没看过丈夫样貌,天人永隔,也不知道曾经拜过堂的夫婿,误了自己一生的男子长什么样……

        我也好奇,于是问母亲:“结婚七个月,一个屋檐下,怎么会看不到自己丈夫?”

        母亲叹息一声:那个时候,规矩大,家境好一点的人家,繁文缛节更多,姑娘们更是:女子无才便是德,所以,识字的女孩很少,都是家里怎么教,小辈怎么学。姑娘都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行不动裙笑不露齿,至于东张西望,乱说话,更是不能。要是性格内向老实的孩子更甚。

        那个时候的风俗是,第一年娶进门的新媳妇,只有过节的时候才能到婆家去,过节前一天或者两天到婆家,过完节第二天就回娘家了。也有可能那男子本身有病,是只为了冲喜之类的才娶进门,十四五岁的孩子,母亲不放心,一直放在身边养病,女孩害羞,也没有主动去看,也有可能是别的原因。

        至于很多细节,大人们也不知道,只知道最后,就剩下一座院子,一个孤寂的女人。

        我更好奇她怎么生活。

        母亲说,以前不知道,现在是生产队养着她。分了粮食,队长会指派几个人给她送过去,生产队分菜,也会有人给她送家里,秋天,生产队里会把晒干的玉米秸给她送家里,在墙外给她攒一个大草垛,够她一年烧火做饭了。

        至于很多细节,大人们也不知道。

        上小学的时候,有一次从那里经过,看到了打开的大门,出于好奇,驻足往里面看:干净的院落,青砖铺成的甬道,格子的门窗,一架蔷薇开的正盛,墙边上几畦绿油油的青菜,,一个旧式打扮的老太太站在夕阳下,个子不高,干干瘦瘦,一头白发梳的一丝不苟,挽着的发髻插着一只银簪,一双小脚穿着绣了黑色花纹的鞋子。回头看到我的时候,一脸恬静的对我说:“回家吧,省的家里大人找。”

        这个一生枯寂的女子仿佛就是个迷。花朵一样的年纪走进这个深宅大院,岁月变迁也不知道她几经担惊受怕,民风淳朴终护她一生安然无恙。

        没有经历大多数女子所经历的一切,几乎是默默无闻地走过一生。

        后来去世了,也是生产队排了几个人去火化,安葬。后来村子规划街道,那栋房子也成了一堆瓦砾。岁月久远,现在能记住这个人的已经不多了吧?

        读余秋雨的散文,说旧时南方许多寡居的女子,在娘家的运作下,立个牌坊,立个衣冠冢,那女人却可以在另一个地方开始新的人生。

        那样的人家也是少数吧?大多数寡居的女人是这样的结局吧?尚未盛开就已凋零,在漫漫岁月中,无波无痕,静静地消耗着生命,到生命的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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