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老师好,我们有个事特别想请教您给我们指点一下。”小张给我打电话。
小张是某社区的干部,平时很喜欢看我写的东西。
疫情使乌鲁木齐几百万市民足不出户已一月有余,近日终于有部分小区开始试点——允许居民出门下楼在小区内活动,本来早已经安耐不住的人们,仿佛在漫漫长夜中看到了朝霞兴奋不已,恨不得立刻从楼上跳下去。
“我们小区也开始准备安排居民下楼在小区内活动,如何组织好,我们心里没谱儿,所以特别想请教王老师给我们指点指点!”小张在电话里的语气非常诚恳。
“别的小区是怎么做的你知道吗?”我问。
“有的小区为了避免下楼的人太多造成人员间距太小,安排每个单元的居民轮流下楼活动1小时,而且每户每次只能出来一个人。”他说。
“管得太多了。”我冷冷地说。
“那您的意思是?”小张。
我沉吟不语。
“王老师,您是高人,我们特别想听听您的意见,请王老师不吝赐教!”小张非常谦虚。
“我如果说出我的意见,你就不会觉得我是高人了。”我说。
“不会的不会的,王老师,您在我心中永远都是高人。”小张恭维道。
我叹了口气:“我说了也是白说,你们也不敢采纳我的意见。”
“王老师,您不妨先说说嘛!”小张语气有点急切:“即使因为各种客观原因的限制我们也许无法采纳您的意见,但您的意见对我们至少也是有一定参考价值的,兼听则明嘛!”
“我的意见只有两个字。”我说。
“两个字?”小张。
“不管。”我说。
“不管?”小张大吃一惊,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我可以想象出他瞠目结舌的样子。
“你是不是觉得你问了半天白问了?你是不是觉得我说了跟没说一样?”我不紧不慢地问小张:“假如允许小区内所有居民每天可以随时出门下楼活动,时间不限,你认为所有的居民都会在小区内连续活动8小时以上吗?”我问。
“不可能吧,因为每个人都要吃早饭、午饭、晚饭,而且很多人还要午睡。”小张。
“你能不能确定全部居民都会同时出门下楼并且都同时回到屋内休息?”
“每个人都同时出门、同时回屋,这个不大可能。”小张肯定地说。
“就以出门为例吧,”我下意识看了看自己不能打开的贴了封条的门:“在下楼前,有的人要上卫生间,有的人要化妆,有的年轻人想等玩完手机游戏再下楼,有的老人想等到天热一点儿再下楼,还有一些人不想凑热闹想等到人少的时候再出门,这些种种差异意味着人们不可能同时下楼活动。”
“是这样的,那王老师您的意思是?”小张。
“只有在没有时间限制的情况下,下楼活动的人才会最少。不要费脑子去琢磨怎么组织管理好居民的活动,不要限定什么时间下楼什么时间回屋。”我提高了音量,有点激动:“居民想什么时候下楼就什么时候下楼,想什么时候回屋就什么回屋,完全由每个人自己决定,不要强制他们在固定的时间下楼、在固定的时间回屋。”
电话沉寂无声。
“该管的不管,不该管的瞎管——这是很多干部的特点。”我从沙发上站起来,在客厅里踱步:“我的话说完了,仅供参考,你们想怎么搞就怎么搞吧,我现在该散步了。”
我挂掉了电话。
第二天晚上,我接到小张的电话,从他的语气中可以听得出抑制不住的兴奋:“王老师啊,您真不愧是高人啊!我们经过研究,最后决定还是按您说的办,先试一天,完全放开,让居民自己决定何时下楼何时回屋,结果完全跟您说的一样,并没有发生我们原来想象的人员高度密集的情况,在小区内活动的人甚至比隔离前的人还少。在隔离期间,很多人天天嚷嚷着要出门活动活动,甚至还跟我们的社区干部和志愿者吵架。现在完全放开了,很多人却还是呆在家里不出门,真是奇了怪了,王老师您说这是为什么呀?”
“在闭户隔离的时候,大家最想要的其实并不只是在小区里走走路。”我说。
“那大家最想要的是什么呢?”小张的语气充满疑惑。
“自由。”我一字一顿。
“自由?”小张。
“可以自己决定何时出门的自由。”我说。
电话对面半天没有声音。
忽然,小张的声音响起:“王老师,我明白了,当大家获得了能够自己决定何时出门的自由后,那么何时出门就不是最重要的事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