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人云游依然在四处打听霜儿妹妹的下落,花如影知道自己的所作所为已让他起了反感,可仍是我行我素。
她只要看到云游痛心时的样子便会有一种复仇得逞的兴奋感。
这种兴奋感也只在一瞬之间,过后则情绪暴动,对云游大吼道:“你对我什么态度?那些臭男人都对我趋之若鹜,而你却故作清高,冷眼相待,我在你眼里便真的是如此贱么?”
花如影好像有了一种病态,越是对她冷淡,越发激起了她的征服欲。
一次次回来,总想要刺激云游一番,倒不是自己真的爱他,只在享受那种虐人心神的快感。
再到后来,花如影也不再伪装,身上穿起了名贵锦缎,肩披绸带,金银珠玉加身。
胭脂水粉气味浓厚,烈焰红唇,比之于在金兰城时的打扮更为妖艳冷漠。
但在云游看来,反不及她从前干净典雅时的妆容让人着迷。
昔日那个神秘清绝的如影姑娘一去不返,只觉得扼腕不已。
花如影在金兰城时一直就戴着面幕,又极少露面,见过她尊容的几近于无,加之此时的妖艳打扮,更是无人能识。
只云游一副农家老头的行头身边配了这么位大美人,委实惹眼,只能扮作爷孙。
这日爷孙二人正在一处小酒店里歇脚,耳听得邻桌嘀嘀咕咕道:“嘿嘿,听说了没有,昨日葛家庄的葛老爷也被恶鬼索命了。
心都被掏了出来,那个场面真是惨不忍睹。”
说着摇了摇头,另一人笑道:“什么恶鬼索命,我看多半是那葛老爷太过风流,惹恼了情人才痛下的杀手。
没看到葛老爷尸体旁还留有一行血字么:杀尽天下负心汉。嘿嘿,这叫桃花劫。”
“我看不像,有哪个桃花会那样凶狠,杀人专门掏心的?
莫说是女子,即便是男子也办不到那样精准,前胸透过后背,一个硕大的窟窿。
这不是恶鬼是什么?况且这已经是咱母重城的第十起凶案了,现下什么眉目也没有,除了恶鬼,还能有谁?”
另一人哈哈笑说:“自然是女鬼,难不成那葛老爷还有龙阳之好么,哈哈哈……”
说罢,小酒店内哄笑一堂。
先一人道:“那也未必,有此癖好的,那位金兰城的莫少城主不就是么?也幸在如此,否则他身边的美貌侍女转眼成了兄妹情人,那可就造了大孽,只便宜了小张仪那小子……”
话音方落,那人忽地掐住了自己脖子,张大了口,双眼翻白,表情痛苦的倒在地上翻滚。
旁人骇然而起,立时散开,惊恐的看了看四周。
云游一愕,正欲上前查看,瞥见花如影正悠闲的夹了一粒花生米送入口中,登时恍然。
那人在地上挣扎一会,伸手摸了酒壶,“咕咚咕咚”猛灌几口下去,这才痛快。
众人见他无恙站起,这才慢慢靠近。
“叫你们说长论短,遭了报应吧?这鬼神之说还是心存敬畏为好。”
那人吃了苦头,心中恼怒,四下要找出是何人在暗算自己。
正一眼扫到了花如影,微一怔,由怒转喜,向着身边几人使了个眼色,一脸坏笑。
霎时间,店内所有男人的目光都投向花如影身上,从头看到脚,又自脚瞄到头,极是猥琐。
当中一位胆子大的秃顶壮汉拍了拍圆滚滚的肚子,向着花如影走近,笑呵呵道:“若是女鬼如这位姑娘一样的貌美,就算掏心死也要风流一回。”
说着伸手过去,嘿嘿笑道:“这位姑娘哪里人?可有婚配……”
他蓦地发出一声惨叫,伸过去的右手在要触及花如影脸庞时,陡然被反折了过来。
花如影依是端坐着,口中冷冷道:“那我便成全你……”
云游大觉不妙,但见花如影倏地右手成爪,五根纤细如玉的手指向着那人程亮的脑门便要直插下去。
这么一爪,焉有活命之理,云游虽是有了防备,但花如影出手如电,间不容发之际,猛的提起一脚,朝那人肚皮上一踹。
那秃头壮汉立时飞出丈外,直摔到对面板桌上,余势不消,又撞在了墙面上方才止了下来。
“嗤”的一响,花如影一抓扣进板桌,木屑纷飞。
云游厉声一喝:“找死么?连未来皇后也敢乱动?”
他随口安了一个头衔,只为将这些人给震慑过去。
那些男人见花如影美的不可方物,又听这老头一说,且功夫不弱,竟谁也不敢再吭一声。
云游怕事情闹大了,赶紧拉了她快步离开。
对于方才那些人所议论的恶鬼之事,云游早已猜向了花如影,然见了她刚才的出手,更是心有余悸,确信无疑。
花如影似乎瞧出了他的心事,冷冷笑道:“幕大圣人,你怀疑那些臭男人所说的恶鬼便是我么?”
云游不语,闷闷不乐,花如影又道:“那些臭男人已有了妻室,却还要来寻花问柳,这种负心薄幸的男人,死了不是活该么?
这恶鬼掏心,掏的可都是滥情不一的糜烂之心,有不如无。”
云游忍不住接口道:“如是如影姑娘以美色相诱的话,天下男人有几个能抵受得住?
你这是诱导出人的欲望,将人之恶的部分给带了出来,大违抑恶扬善之道。”
“他们若无此心,我又怎能相诱?反倒成我的不是了?那你幕大圣人又怎还能坚守阵地?我就不信你没那份心?”
云游叹道:“世人善恶之念同存一体,人人皆知有所为有所不为,而知其然却行其所不然者为非我,乃欲之使也,欲为体受,非心所愿,我心自足,万物俱有,何来所求?”
花如影怔怔的瞧着他,心想果是个异类,又听云游续道:“人人都知道什么事该与不该做,却仍然有许多人会为欲望所使,做出昧良心之事,那个只是身体享受的假我。
真正的我往往要与这俗世之中的各种诱惑做艰难斗争,在不断自我修正中显现。
心不为外物所动,不以利益得失,全然凭着良心行事的我方为真我。
有些人定力不足,然尚有本心或许可救,但在你的诱导下,内心中恶的部分便占据了主导。
就像你给了他们一个阴暗的土壤,土壤中藏了什么因便得什么果,或言之你却成了扬恶的帮凶。
正是你遮住了他们心中的太阳,人在黑暗中往往邪念的假我便会出来作祟。
这也是为何丑事多见不得光,总在黑暗中发生,行贿受贿者皆为有罪之故。
倘若你一心为善,存了善因,必得善果,人人心中的善念同样会给诱导出来,这便是为何要抑恶扬善之故。”
花如影听了,只冷冷笑道:“幕大圣人,你怎么成了一个喋喋不休的传道士了?
人生在世本就短暂,只求快乐,那些并不是我所要考虑的。”
“人间就是一个炼狱场,我们来此的目的却并非是享受,更多的是通过苦难来磨砺自己。
要想重回那个原来的地方,就必须克服住人间种种欲望的考验。
待得你修行圆满,这具在人间履行使命的凡躯便没了意义。
你的所作所为就是业,即是考核你这一生的答卷。
衡量一个人在世间修行功德的高低也并非是给人们带来了多少物质,更多的是你提升和影响了多少人的精神意念。
因为物质终会消散殆尽,而精神灵魂层面上的却是永垂不朽的存在。”
花如影听得一脸错愕,委实无法理解他脑中那些荒诞不经的想法,冷笑道:“幕大圣人,这么说来你已经领悟大道了?”
云游摇头苦笑道:“我也一直在修正自己的过程中,世间如此美好,实在舍不得离开。”
花如影望着他落魄的模样,更是好笑道:“美好?你脑子多少有些毛病。”
“至少在我眼里看来是美多过于丑的,你始终要相信信念的力量。”
花如影觉得他不可理喻,二人之间的共同话题也变得越来越少,直至沉默无语。
沿途所见的怪事却逐日增多,被掏心而亡的男子也不局限于富家老爷,甚至一些贫困书生也未能幸免。
云游将此事疑心到花如影身上似乎也不合常理。
那些死者虽多是见异思迁,抛妻弃子的薄情负义之徒,但自手法上看来,功力远不如花如影,全然不是同一人所为。
倒像是身死之后,以利器穿胸,造作痕迹明显,手法生疏。
花如影一次次出去再归来的日子也越拉越长,云游更觉异常,满腹疑团。
直至某日撞见她以绸带击中一位男人胸口,一回身却手掌里握了一颗血淋淋的心脏还在兀自跳动,这才确信果然是她所为。
花如影与那男人相去三丈开外,但见绸带穿进他的胸膛,可是如何做到凭空掏心的,却一时无法索解。
云游骇然失声道:“如影姑娘,这男子与你无冤无仇,为何下此毒手?”
花如影则欣喜若狂的大笑道:“哈哈哈……成了,这套《掏心抓》的威力果然非同小可。”
她沉浸在兴奋之中,全然没把云游的话听在耳里。
云游摇了摇头,登时觉得心灰意冷,意兴索然的扭头便走。
忽听花如影一喝:“幕大圣人,好不容易找到我了,为何这么急着离开?
我的神功大成,你不该替我高兴么?”
云游止步,并不回头,苦笑应道:“恭喜。”
说完又自顾走了开去。
岂料花如影怒眉一轩,纤手一扬,一条白色绸带如是化作一条白龙,倏地向云游肩头击到。
云游只感到一股寒意袭背,一沉肩,蹲身避开,但那绸带又如蛛丝一般,倏地缚在云游腰间,“啾啾啾”的缠绕数圈,便将他牢牢捆住。
花如影冷笑一声,运力一扯,云游被绸带裹成了一个大粽子,一带之下直扑摔到花如影的脚边。
花如影缓缓蹲下身子,拍了拍云游的脸蛋,哈哈笑道:“幕大圣人,你放心,我是不会杀你的。
你对我好,我自然明白,我只是瞧不惯你对所有人都好的样子。
我能有今日的身手,可也要多谢你的耐心指点才是。”
其实以云游此时的修为,花如影又哪能如此轻易的将他擒住?
只是云游无心争斗,且亲见了她取人性命,更是大为失望和痛心,全然不防才会任由她逞威。
听其一说,只躺在地上,苦笑道:“我何时教了你这等歹毒的功夫?多是防身之用,你却用来伤人性命,我这般相信你,你为何要骗我?”
花如影瞧他说的认真,更觉好笑道:“你都多大了,怎一点见识都没有?我说什么你都信,可真是天真幼稚的可爱。
我所杀的都是薄情负心之人,他们本就该死,你觉得这些臭男人有资格碰我么?
反倒是你,不识好歹,故作清高,凭什么高高在上?”
云游微微一笑:“别再自欺欺人了,你爱的从来都是莫少城主,只是造化弄人,让你们成了兄妹。
或者说你爱的只是他的身份和地位,我不过是你众多征服者之一,你享受的是被万人追捧的感觉。”
花如影听了一怔,想自己心中从来都没有爱么?真如他所说,自己只是爱慕虚荣的女子?
冷“哼”了一声,忿忿道:“变成今日这样,全都怨你们这些臭男人。
我命苦有了一个多情的爹也就罢了,但少城主是如何对我的?为了保全自己的声名,可还有一点儿情义?
当日我千辛万苦的将那密室内的宝藏都运了出来,他可有念我的好?
我将那壁面上的所有武学都默记下来,为的便是婚后再将那些武学背给他听,讨他欢喜。
呵呵……现在看来,也不全是白费心机,若非如此,我也不会有此成就,进展神速,当真是天意。
也要感谢你幕大圣人的悉心指教,如不是你,我尚有想不明白那壁面上许多古怪图形的意思。”
云游登时恍然,原来花如影将密室内的图谱全记了下来,而她在向自己指出其中几处问题时,当时并未放在心上,不想反而为她练这邪门功夫打下了基石。
“所以,普陀山的弟子,羽娘他们都是你一手策划安排的?为什么?”
花如影站起了身,冷冷笑道:“不错,我初时只嫌那丫头碍手碍脚,到后来看你们情真意切,更是着恼。
凭什么,那丫头一没我漂亮二没我聪明,为何你对她死心踏地,而少城主和你都这样轻贱于我?
他能拥有的,我却不能?那么只好毁了,谁也别想得到。
呵呵……其实你若真对她情不可移,也不会疑心到她头上,怪只怪你自己三心两意,处处留情。”
“她的好,你永远也不会懂的。”
云游心头一震,想到小仙女那委屈已极的神情,心中又是痛惜又是悔恨。
只是当时也不全是疑心于她,更多的是想让小仙女有一个安稳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