熟悉的过客

我那天又遇到了那个强求不得,不求偶得的姑娘。见到她,仿佛又见到了我和她初见的那一幕。

初识她,还是两年前,我和几位朋友偶遇,在东大桥下滑冰。他们一行人中,就有一位我不识得的人,那便是她,那位姑娘。经我认识的人介绍,我也初步认识了她:她姓李,姑且称为李氏;和我一个小学,在我下一届的一班。

那个寒假,我和祖父又去了东大桥滑冰,但没遇见别的认识的人。我又遇见了上次偶遇的她,又进一步了解了她。玩了一会儿,我们就回去了。她和她父亲去看电影了;而我和祖父也回去了。归家路中,祖父说:“那丫头长的黑呀!”我想:也不见得挺黑,挺好看的啊。

开学后,我在学校见到了李氏。她换上了春天的衣裳。比冬日臃肿的暖衣,好多了!我内心深处有些暗流涌动了,于是年少轻狂的我便轻轻地挑起了她的下颌,对目时,眼中的惊讶酥酥地麻到了我的心。我便迷恋上了这种感觉。便每天都前来这种“互动”,不想这对她心灵的伤害太大了。

一天早上,小学班主任把我叫过来,问:“你认不认识李氏?”我一听,心想十有八九是那件我羞于启齿的事,便紧张地冒出虚汗,双腿被一股不知名的力牵引着,不自觉地抖动。“嗯……”我紧张地答道。“她妈妈是施老师,这你知道吗?”“不知道……”后来很多话语,也大都不能听进去了,她父亲竟还要来打我。大体的意思就是让我去道歉。

我不知道是怎么离开班级的,更不知道是怎么走下楼,站在那门口等待的。仿佛只是似魂如魄般,飘悠到那里。站在门口,我不知该不该进去。仿佛过了许久,我胆怯地向门的窗户里望了望,然而施老师不在。我悻悻地回去了。班主任得知,没说什么就让我回去了。

那天中午,我去道了歉。老师没过多批评我什么,只说以后不要这样做,罢了。

在我马上就要毕业之际,我与李氏能见面的机会不多了。我道了歉后,再不能挑她的下颌了。我和她井水不犯河水地做各自的事。就这样一直到我毕业,一直到我上初中后。

初中后的第一个星期五,我回到城北,欲要去上课。马上就要到了,不想我居然看到了李氏!她和她的奶奶(亦或是姥姥)走在二期院子里。远远望去,她穿了一件夏秋之交的衣服,把她的身材显得很匀称。又梳着和从前一样的单马尾辫,没有刘海。脸上两圈淡淡的红晕,一双我看了后仍然能酥酥麻到我心的深情的眼,五官适美地组合在一起,显得很端正。我有些呆了:我还没有如此正视过她的模样!骑着共享单车的我,想和她再问个好,但刹车失灵,我不小心撞到了她们。

李氏的奶奶看我这么不小心地撞到了她,便不分青红皂白,喋喋不休地朝我叫嚷起来:“你这孩子,一旁给你留了一条道,你却不走,反倒来撞我们祖孙!你真是……”一听,我便不乐意了:我并非故意而为之,然则被那老太婆强说成是故意而为。但这无人还好,只因路上三三两两行人,后面又是我的姑母与表妹在看着。我上课又要迟到了。便没有道歉,仍旧骑着那台害我犯事的单车,不顾那老太婆的蛊言恶语,没有道歉就一溜烟走了。

当我真正释然了这件后,七年级的时光已经过去一小半了。人们只是把我这件事当做故事,一听便过去了,漠不关心,仍然做着各自的事,忘我地沉浸在各色的文化产品。

七年级上半年过去了,考过期末考试,我终于可以回到故乡,可以看望那位我曾经的小学教师了。

骑着自己的车,我来到二期,那个我最后一次看见她的地方。教师和她的女儿去了亲戚家,还没有回来。无聊的闲待中,我居然看到了李氏的母亲,施老师!她没有认出我。我想要和她问个好,道个歉,然而终究碍于情面,又要事在身,我把脸深埋在竖起的衣领里,没有见她。那位教过我的教师和她的女儿也回来了,但我有些恍惚,惘然若失。拜访也没有拜访好。

开学了,我和人们重新投身于学业上,在繁重的学习课业中,磨灭了许多欲望与情感。就这样一支到六月末。

六月末,中考在即。七年级虽不中考,但我也因能够再次回到小学校园,能够再次见到李氏而高兴。这次,我不能再将道歉的机会白白失去!我约了一位当初和我一同来到城南打拼的老友,然而他又和前几次一样,以各种借口推脱,不愿回去。算了,我叫不醒一个装睡的人。于是我自己去小学园了。

拜访那位老师时,我又遇到了一个小学同学。他计算机很好,然则也只能做个游走于因特网的键盘侠。我刚要离开,去找李氏的妈妈,小学生们便从操场回来了:外面下雨了。那我想要看望其他人的愿望也破灭了。我只好上至二楼,去找施老师。等候时,偶遇了一个教导主任。那主任姓范,是我没毕业时的美术老师,我毕业后,那老师便成了教导主任。见到她,我有些激动,因为她那是对我的绘画还是很赞赏的。那个主任遇见我,便认出我来。但她一开口,便冷不防来了句:“你来干嘛?”“我来看看老师啊,还……”“刘老师在一楼,一年四班,去完之后迅速离校!”这一句话,仿佛一盆冰水,全然泼在了我那一腔回乡的烈火上。我意兴全无:还回来干什么?!我拿这里当成家,这里的大部分人都拿我当外人!想我当年,几乎所有老师,和学生高层都识得我,同学都拿我当大哥,然而只过了大半年,便成了异乡异客!我回来,不是来受气的!看来这小学园,没什么可令我像当初毕业词中那“永远的牵挂”那样牵挂了!我回到一年四班,告别了老师,回家了。

那天,我没有和她道歉。但我还是有很多歉意的。我闲居故乡时,也没再遇见她。

后来,我升入八年级,李氏也该念初中了。我还是没有放弃和她说对不起的念头。

运动会的前一天,一位同学托我去城北买货。于是我便骑车来到了城北,小学旁的一家文具店。

我买过货物,刚要与商家交涉,就进来了一位姑娘。我一看,居然是李氏!我有些惊讶,站在了门口。商家看到来了客人,便去招揽生意。她是来买跳绳的。我有些不敢向店里走,怕她拒绝我。但我已经一年多没和她致歉了。经过了激烈的思想斗争,我鼓起勇气,向店里走去。

走近她,她竟然先和我说起话来。莫非她原谅我了?正当我思索之际,一个问题便打断了我:“你现在几中?”听到,我笑了:“看我这身蓝校服,就应该知道我是个三中人。”我上下打量了下她:她没穿校服,但裤子是黑色底色带白裤线的裤子,这明显是六中校服。白色的短袖对她来说有些紧,显得她的身材比从前更丰满了。脸蛋儿还是那么红润,眼睛还是那么酥酥的深情。声音也如此甜美。唯一不同的,就是她也和当时的我一样,戴上了一副钢牙套。

“那你是几中的?是六中吗?”她说是的。几句寒暄之后,我就和她说出了一年多以来积压在心底的话:“那个,一年多以前那件事情,对不起啊!”“没事,我早已原谅你了。那就当是童年的回忆了。”“哦,那你替我,给那天那位老婆婆,是你奶奶或是你姥姥,道个歉吧!”她有些惊愕,因为她以为我说的是我在六年级的那件事,但我说的是我七年级时的事。又经过交谈,我们才知道对方的意思。她嫣然一笑,这尴尬就被深情地化解了。我久久无法忘怀的那件事,早已在她的记忆中化作一道青烟,消散在记忆的长河中。

她买过跳绳,便要回去了。我也再无心和商家交涉,拿着货物,一同走了出去。我对她说,我会回到故园,回去看看她。

她乘着自家的车走了。我也踏上自行车,踏上归途。路上,月亮娇羞地从云朵中走出,清雅地抛洒给人间皎洁的月光。满天繁星若是颗颗珍珠,嵌于天幕。清风柔柔地拂着我的脸颊。这次回乡后,我有一种说不出的美好感觉,十三个月以来积压在我心底里的秘密终于得以宣泄。想着能回去看望她,我不由得加快了旋转的脚步。

两天后,我回到了故园。但我没有看见她。老师说,我可以加她微信,在手机上和她聊天。

几个月后,八上期末考试结束了。我又想到了她。于是,便邀请位要好的朋友,回乡去把此事办了。但他又因故告退了。我也意兴阑珊,不去了。

在老家随便做了点作业,就去上课了。待了一会儿,进来一个人。我一眼就认出她是李氏!我很激动,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啊!她向我招呼,我连忙回应。浅谈了几句,便上课了。

下课后,她走了,我连忙跟上去。我拍了一下她,说:“嘿,有微信吗?”她说有。“加吗?”“不加。”听罢,我有些急了,说:“您怎么这样呢?起码给个机会啦!”她见到她父亲,迎上去就娇气地撒起娇来。又听到我那句话,俏皮地吐了吐舌头。他们走出教室,我又跟了上去。

“爸爸,这位同学想要加我微信,你看……”那个男人,也就是她的父亲,听到后便不在乎地问:“哦,小伙子,你加微信要干嘛?”“哦,我想采访一下她。”“采访她干嘛?”“不为别的,就是为了写文章。”“哦,不加。”话里充斥着被霜锈住的火药味儿,没有一丝一毫的商量余地。我有些失望了。又觉得李氏不加我微信的行为,真是太乖巧太听话了。“若是要采访,你可以现在采访。”他说。“哦,那样以后会忘掉的。”我回答。

“小伙,你写作文,是为了写什么事呢?”他问,“哦,没想好。”我漫不经心地答道。“那你这作文,是给别人看的,还怕给我说来听听吗?”他有点轻蔑地问,完全把我口中的“文章”说成是“作文”。我嘴角向上扬了扬,笑笑没有说话。

我若即若离地和他们一同走了一道,“妈妈在干嘛呐?”李氏问那男的,我也问道:“对啊,你妈呢?”“小伙,这和你有关系吗?”他冷冰冰地答道,“在家呢。”他又对她说,这两句完全是两个态度。我不紧不慢地为自己打圆场:“哦,我也许久没见施老师了。”他也没话说了。

走到一处十字路口,刚想问她,她下周还会来吗,他们就拐弯回去了。临走前,她对我说“拜拜”。我也回应,继续向前走。我苦笑了一下,回家了。

一周后,我去上课,又见到了李氏。我想和她打招呼,但她没有回应。上了一节课,她也没有对我说一句话。

课上到一半,郑老师便把我叫出去,她和我说,上周我碰了一下李氏的肩膀,就因为这样一件小事,她害怕了。告诉了她妈妈,她妈妈又告诉郑老师。但不知是害怕我这个人,还是害怕我这种行为。老师还让我不再接触她。我恍然大悟:我当初还是太天真了,有的人,值得深交;有的人,真不值得。

下课后,我走出教室。我听见李氏的母亲,那位老师,和一位同学聊天。他的妈妈也是小学教师。那位教师,向我那同学询问什么信息,似乎是一位老师的电话号,她又要给李氏找班了罢。盖我尝有些侵犯她的过往,而不可与我重生之信任。人与人之间的信任真的这么奢侈?然则是当初的我太年少轻狂了罢!我尝与她直至内心深处、本初心灵的歉意,然则她仍不肯完全原谅我。罢了,我大抵是不可再和好与她了!我走出去,古老的小学教学楼欲死地望着我足下的这条道路,山上的古槐,失魂地为我在风中舞蹈着。冷风清幽吹过,悄然进了我衣裳。但我不觉得冷,只闻着那句话回荡在我耳边。

“给施姨问问!”那句话她说了好几遍。但只追求一头用来应试的知识,而不充实到良好的人格,又何大用处之有!我这热血空流,情怀白送。呜呼!成道前后难再交!但父母给予她的爱也过多了,好比一副外壳。使她成为了温室中的花朵。温室去掉后,不难且不敢想象。我苦笑,扔掉了一些东西,踏上了归途。

领会到这一切后,我也恍然若失。但有些人,是生命火车上的同行者;有些人,只是过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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