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去的人,你好。我来自未来,生活在一个辉煌的年代。
你大概无法想象,我们是如何征服地心引力,挣脱引力束缚,超脱宇宙速度,跑过光在宇宙中航行,让星汉灿烂的太空不再神秘,让我们自己成为神话。
你的年代似乎还存在着各个国家的纷争、各个民族的纷争,但是在我的伟大时代,只剩下了唯一民族——地球人。我们面对全宇宙的敌人团结一致,征服一个又一个宜居星球,占领一个又一个资源星球。
只是我们并非暴力野蛮的种群,人类最终选择了和平与文明,我们是星际联盟的重要一员。
只是有时候我也会感慨人类的辉煌并不被我享有,尽管在你们眼里不需要工作就可以享受无尽的食物已经是幸福,但是人总是贪婪的:如果你能看到那些上层人享有怎样的权力和乐趣,大概就不会羡慕我的衣食无忧。
我是人类伟大时代中的普通人,只是我也见证过一件非同寻常的事端。
大事的开场总是稀松平常,比如一群纯黑色皮肤、裹着白袍子的外星人出现在你经常光顾的披萨店里。
他们是经常被人类称为蚁人的存在,他们的母星“蚁巢”的名字可一点都不让人陌生,毕竟那天我的终端刚刚推送了一条新闻:“蚁巢”方面发现了一颗新的资源星球,星球富含一种极为稀缺的元素,而星球上除了蚁人的食物星际蠕虫外没有其他的大型生命体存在,可以放心开采。
一群幸运的家伙。我收回了视线。
我不喜欢外星人,但是我不会向他们做什么,那时候我还相信星际联盟会一直这样和平下去。
“请来一份披萨!这还是我们第一次尝试这种外星美食呢。”
“加不加菠萝?”店员是个机器人,用古老的地球笑话调侃人,看着那些黑家伙一头雾水的样子,别的客人都笑得相当快活。
大家都表现得镇静自若,不想让自己看上去特别没有礼貌,实际上每个人都暗地里瞟着那些蚁人。
我听说在基因大清洗之前,人类中也是有黑人的,但是清洗之后他们全部消失不见了,只有一些标本留在博物馆里,但是就算是那些古老的人种,也没有眼前的蚁人漆黑油亮,像是金属一般。
我觉得其中那个有点像是女性的蚁人很漂亮。如果我们换一个场合相遇,比如进入模拟夜色后,寻找人造月亮照射不到的角落,没人能看清对面是人类还是蚁人,也许我会亲吻她……
我听说可以随意走动的女性蚁人都没有生育的能力,只是我并不在乎有没有孩子。
咳,想太多了。
披萨被机器人端了上来,他们用尖尖的指甲分别叉起属于自己的那一块仔细品尝,我们都期待他们会被这种美味折服,只是事实并不像是想象那般。
“呕!这是什么?”蚁人惊诧地挑起披萨上的肉片,“这是什么东西的尸体?”
“是牛肉。”机器人在空气中投影出牛的介绍。
“这些?”
“是芝士。”
他们露出诧异不解的表情。
“为什么,你们还在吃动物死后的尸体?这也……”那个漂亮的蚁人吞吞吐吐 也许是觉得直接评价并不友好——尽管所有人都有言论自由,但是显然有时候我们也需要尊重。
“这样也许不太好。”她的同伴补充。
一个人类突然站了起来,我看到了他肩膀上别着的徽章,毫无疑问他来自一个上层机关,只是没人知道他们的具体工作。
“同胞们!你们都听到了,”他刻意沉声咬重前三个字,“这些蚁人在我们的土地上侮辱我们!”
“我们没有!”我一见钟情的姑娘看上去委屈极了。
“难道不是你们说食用动物尸体很恶心吗?”
“我们说了吗?”她被搞糊涂了。
“你们说了!”人群中有一个声音叫嚷,只是扭头我并没有看到那个人是谁。
“那又怎么样,”一个年轻的蚁人被他咄咄逼人的样子气坏了,站起来指责,“难道不是吗?我们蚁人已经戒掉肉食好几百年了,这都是过去的陋习。”
“所以你们改吃星际蠕虫了?那种恶心的东西!”一个情绪激动的人类站起来大声反驳。
“冷静,我的同胞。现在大家都听到了,对吧!这些蚁人羞辱我们。”机关人员说的话让我非常不舒服。
还不等我为那些可怜的外星游客辩解,又有一个神秘的声音大喊“蠕虫,真恶心!你们这群外星蠢青蛙!”
这下子蚁人也被激怒了,开始大骂食用肉食多么野蛮,多么残忍。
之后的事情,我简直不想复述。我完全想不明白事件为什么会失控,也想不明白为什么那个神秘机关人员总是在煽风点火!
到了最后,争吵内容已经和食物无关。
蚁人指着人类女性说“你们要求其中一半的群体为繁衍付出代价,受尽苦难才能获得一个孩子,我们依靠卵生,母体完全不会受苦”
人类指着蚁人姑娘说:“你们把你们的蚁后关起来一刻不停地产卵,剥夺了她的自由与平等,这是更加野蛮可怕的行径。”
我躲在角落中看着他们的争吵,那一瞬间,我差点以为自己是一个外星人,不是人类也不是蚁人的外星人!在我看来他们都一样野蛮,几乎全部失去了理智,回到了进化的一万年前,像是野生动物那样大打出手!
这个披萨店简直要疯了!
不知道是谁先拿出了武器,我看到了激光,随后就是几声哀嚎,我躲在电子屏上不敢探头去看,只能瑟瑟发抖,看着屋外已经升起的人工月亮。
那天我浑浑噩噩地被机器人们救出混战现场,地上躺了多少人我没有仔细分辨,第二天才知道这起事件死了几个人类,而蚁人们全部安全回到“蚁巢”。
这样的处理让人类们都义愤填膺,星网上满是关于抗议的消息,所有人都要求“蚁巢”交出杀人犯——但是真的是那些游客杀掉了那些人类吗?
我想到了那位神秘的机关人士。
如果那天我看一眼,就一眼,也许就会知道发生了什么。
过去的人,我知道你收不到我写的这篇东西。
因为我从小被鉴定为缺乏科研能力,就像是我的祖辈一样。所以我设计的时光机器大概率也不会成功吧?
你好奇“鉴定”吗?那是一个高深奥秘的基因测试机器,它能检测出你有什么样的才能。有些人说那就是个虚假的盒子,是上层人垄断地位制造的谎言。
也许吧,我不知道。上一个试图盗窃并且拆卸盒子的人,在做出那件事后二十四个小时内便被星网发现并且逮捕。
我对你真的很好奇,过去的人。
我好奇你们的战争:你们会因为吃什么口味的披萨打架吗?会因为穿什么衣服比较合适而吵架吗?会因为一个人是白皮肤另一个人是黑皮肤而用枪对准彼此的脑袋吗?
我希望你们不会,这些都是荒诞的争执原因,也是我正在经历的一切:人类要因为蚁人不吃肉而发动一场战争,非要让蚁人知道,吃肉的人才是正常的、高级的物种。
问题是蚁人吃外星蠕虫也没什么不好,他们吃外星蠕虫又不会伤害到谁,说不定某天人类也会发现蠕虫的妙处。
也许永远不能。
披萨和蠕虫的差距可能有几个小行星那么大。
最开始,这场战争双方都只出动了舰队与机器人,但是随着损耗提升,威力更强大的人形机甲提上了日程。
“鉴定”被加了新功能,现在它可以鉴定一个人有没有成为军人的天赋,令人惊奇的是,有一大半的人都被检测出有这样的能力,我要幸运一点,机器只是说我有建设者的天赋。
因此在无数的军人变成太空中的烟花时,我得以安全地留在后方参与机甲的拼装。
战报每一天甚至每一个小时都会更新,带着神秘肩章的机关人士越来越频繁地出现在星网的消息中,透过立体成像凝视着每一个人类,用沉稳饱满的声音说着人类的丰功伟绩。
“我们正在全力推进”“我们马上将要占领蚁巢”“胜利将属于人类”……
所有人为之欢欣,像是为胜利庆祝就可以忽略太空中璀璨夺目的血花,忽略在伟大军队碾压下被摧毁的蚁人们。
这一场战争打了多少年,也许是几十年,也有可能有半个世纪,最终我们赢了,人类占领了“蚁巢”。
在那天的终端新闻中,我又一次看到了那个漂亮的蚁人姑娘,她现在已经不是个无人问津的游客姑娘了,我看到她带着王冠,俨然是下一任蚁人的女王。
看着她隆起的腹部,我突然想起战争最初人类曾经宣扬要解放那一生困在产子室中的蚁人女王,但是现在轮到她签署投降协议,人类似乎忘记了曾经的诺言。
人类获得了什么?
我们摧毁了很多颗宜居星球。
我们浪费了许许多多财富。
我们杀害了对方和己方无数生命。
但是获得了那颗价值连城的资源星球。
一切的开端都在那天,那个平淡无奇的披萨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