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尔维诺《分成两半的子爵》:一个完整真实的人是善恶共存的

在战争纷乱的年代,在欧洲最黑暗的中世纪,人类尽管心患罹难痛苦伤心,但始终是完整的,他们没有对“自我”产生过怀疑,最多只是对外部环境对个人命运的打压感到无奈和痛苦罢了。

但从十八世纪末、十九世纪初开始,人类患上了名为“忧郁”的世纪病。人类开始不仅怀疑外界也怀疑自己,抱怨外界甚至也对自我厌恶,好似原本的“自我”不该是这样,是有一部分“自我”失去了才会这样。至于失去的是什么,一直到如今,现代人仍然是模糊的,只是清楚地感觉到自己是分裂的、不完整的。

《分成两半的子爵》便探讨了这样的主题:人的分裂、人寻求新的完整。作为卡尔维诺的“我们祖先”三部曲之一,《分成两半的子爵》讲述了在一场对土耳其作战的远古战争中,年轻的梅达尔多子爵被炮弹劈成了两半,一半恶,一半善,恶的坏事做尽,善的极尽行善,他们处处冲突、处处对立,令自己和周围一切都痛苦不已,他们还同时爱上了牧羊女帕梅拉,两半子爵在为爱决斗中受伤后被缝合,最终重获新的完整。

01

我舅舅那时刚刚成年。这种年岁的人还不懂得区别善恶是非,一切感情全都处于模糊的冲动状态;这种年岁的人热爱生活,对于每一次新的经验,哪怕是残酷的死亡经验,也急不可耐。

不懂善恶、刚刚成年的子爵,在目睹邻近的一些公爵参战后,也凑热闹似的参军入伍。战场上,土地贫瘠尸横遍野,寓意吉祥的长脚鸟啄食死尸;夜晚战马嘶鸣,哨兵呼喝,帐篷里士兵梦中呓语。梅达尔多子爵仰望星空,想到被授予的军衔,想到遥远家乡的美丽芦苇,心感充实而完整。他知晓残酷命运的可能。但如同战场上汇聚成河汩汩流淌的血液不会让他心生怜悯和悲愤,血的波涛反倒激荡着他,他对未来只有踌躇满志,激情澎湃。

梅达尔多子爵如此自信地上了战场。他跃马横刀,直逼大炮口,结果被炸成了两半。军医只找回了子爵的一半身子,医治好后这一半子爵就被抬回了家乡。村民们发现回到城堡的半个子爵与先前那个完整的子爵相比,不仅外表怪异残缺,仅剩下的半颗心也只有残忍邪恶,没了丝毫善的痕迹。

因为不完整,于是他愤恨、极尽破坏一切完整的事物:老公爵送作给他安慰的小鸟被他折断一只翅膀、一条腿,抠瞎一只眼睛;森林的果实和树叶他都切去了一半;他置办刑具惩罚奴仆、给侄子毒蘑菇,甚至连最亲近的奶妈他也污蔑给送到了麻风病村。

人人苦不堪言,都忍不住感叹道:“回来的是梅达尔多坏的那一半”

直到有一天另一半子爵的出现。

02

原来军医没找着的另一半子爵后来被修士发现并救活了。与住在城堡里的坏的一半子爵截然相反,他处处行善施惠。老人、寡妇、幼童甚至小动物,他都无一例外地给与帮助。坏的一半子爵处处行恶时,好的一半子爵在时时行善。于是坏的一半子爵前脚留下恶行,好的一半子爵后脚补救。

由于好的一半子爵忙不更迭地奉献善心,他赢得了周围村民的一致赞颂。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他做的好事越多,人们对他的意见反而更大了。因为好的一半子爵总是不考虑别的就不由分说地行善,他带给别人帮助的同时也可能带来麻烦:例如在他之前,麻风村的病人们整天纵情享乐,没有悲伤只有快乐。他来之后对麻风病人道德教化,企图拯救和净化他们的灵魂,于是麻风病人连仅剩的一点乐趣都没了,都陷入了绝望和哭泣中;又如他指责粮价高阻碍交易。

现在好的一半子爵和坏的子爵都出现了,不近人情和道德互相驳斥,村民的生活反而更加混乱了。人人此时都要责怪一句:“在这两个半边之中,好人比恶人更糟”

因为爱情,混乱的局面终于出现了转机。两半子爵同时爱上了一个名叫帕梅拉的牧羊女。

03

一半是极端恶的子爵,一半是极端善的子爵,他们从头到脚都分裂和不完整,他们分别是罪恶和道德之子。但在爱情面前,两颗破碎残缺的心都产生了同样异样的跳动和悸动。

只是在表达爱意时他们依然将恶和善奉行到底:坏的一半子爵用强取和威胁企图最终收获爱情;好的一半则打算牺牲自我埋葬爱情。可是他们都忘记了最重要的一点:他们都是梅达尔多子爵,彼此互为对方,对立和排斥自己的另一半必然会遭遇矛盾。

果然,在坏的一半子爵用诡计强迫牧羊女答应他的求婚的同时,好的一半因为牧羊女的热烈告白后不忍断送他人幸福,也向牧羊女求婚。两个子爵都跟牧羊女约定好在了同一教堂进行婚礼。三人到达教堂,穿上婚纱的牧羊女帕梅拉到底该为谁娶,成了问题。两半子爵各执一词,最后决定决斗。

他们的决斗旗鼓相当、两败俱伤。原本使他们分裂成两半的伤口因决斗再次血流不止,医生趁此把他们缝裹在了一起。最终他们终于合二为一变为完整的、最初的、新的子爵。

总评

卡尔维诺用充满荒诞感、童话式的简洁语言讲述了一个完整的子爵分成两半后如何再次重获完整。在整个小说的叙述过程中分裂和完整、善与恶穿插其中。但如作者所言:“我的宗旨是向人的一切分裂开战,追求完整的人,这是确定无疑的”。小说的核心是人的分裂和完整的探讨。善与恶是作为分裂的、非人的两种鲜明形象被加以外在描述。

分裂和不完整后方才理解完整

我舅舅梅达尔多就这样复归为一个完整的人,既不坏也不好,善与恶俱备,也就是从表面上看来他与被劈成两半之前并无区别。有时一个人自认不完整,只是他还年轻。

在梅达尔多子爵分裂之前,完整的子爵其实是模糊的、没有个性和定性的,只是在物理上是完整的。他不懂得是非对错,随波逐流,没有自我意识。分裂后,坏的一半坏的纯粹;好的一半好的愚蠢。一个严峻残酷;一个衰弱哀伤。虽是分裂但都有着明确的个人意向。于是分裂后获得完整后,梅达尔多子爵获得的是新的完整。他是用分裂理解了新的完整。

完整后的不完整

也许我们渴望子爵重归完整之后,开辟一个奇迹般的幸福时代。但是很明显,仅仅一个完整的子爵不足以使全世界变得完整。

如果说分裂方才能思考完整。那么新的完整、重获的完整并不是绝对的完整。完整与不完整是相对的。完整后依然有着不完整。我们不能够一劳永逸。如果是的话,人类也不会在现代依然迷失方向,找不到通往幸福和信仰那条明确的路。因此,现代人的“忧郁”在继续,我们渴望完整的心在继续。

人依然在同自己撕打,两只手上都握着利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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