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生反骨 奇怪的大姨奶奶

湖下村陈家宅院的东南角有一处不起眼的小庵堂,隐没在一片青杉翠竹间,很少有人留意到它的存在。庵中供奉观世音菩萨,神态庄严雍容,头顶阿弥陀,身披素天衣,腰束贴体罗裙,眉如柳叶弯,眼似双星灿。

陈家祖上有读书做了官的,宅院修建得自是与别家不同。主屋厢房一律土木结构,飞檐挑脚,沉稳气派。屋内合抱杉木作柱,三寸板材为隔,柱身板端浮雕吉祥如意花纹装饰,雕工精巧,栩栩如生,地面青灰石砖光亮可鉴。

按湖下村老少的说法,陈家祖坟葬得好,子孙兴旺,小一班(小辈)个个全在外当了大干部,更有出息的国家请了去做“秘密工作”。

这偌大的祖宅,在陈家二老双双离世后,只留得个终身未嫁的大姑娘守着。有亲族邻里因修房来客等事由,常把宅中闲置厢房借了住,少则几日,多有数月,更有小辈丫头积年累月住到出嫁时,村中若有喜事,请了戏班的,就在院中西南角的门馆(私塾)里打上地铺,宅院里倒也不显得冷清!

小姑娘每每进了庵堂,自觉就轻了脚步,屏了呼吸。放勋妈有些奇怪:“乖乖,一下就敛了性子!”

姑娘则指着雕像:“不能惊了大姨奶奶!”

放勋妈笑开了:“真是个傻孩儿,那是观世音菩萨!”

姑娘立刻不依了:“这眼睛长得和大姨奶奶一模一样……”

院内青砖铺小径相隔,无瓜果时蔬,偏植些寻常草药。金银花、芍药、蒲公英、生地、枸杞、水葱、莲子、野菊花、白芷、茴香、白术……

陈家大姑娘一株株伺候得周全,小丫头则搬上小凳一边安静呆着。微风带着别样的清香沁人心脾,初出的阳光暖暖地照着,东边天空的朝霞把宅院映衬成玫瑰色……

次日,便支了纺车,架上织机,放勋妈帮忙仔细擦拭:“大姐,你把这丫头养出精贵(娇气)的脾性了,这丁点人(小不点)靠(贴)身的衣服旁人做的不穿了,她倒是识得好丑(好坏)!”

“小姑娘家的,哪能将就了!”

纺了棉线,经(织)成布,又紧赶着上色、裁剪、缝制、做了毛边……趁着天色好领下口绣一圈金枝抱梅,袖口上半寸纹一簇春兰吐芬,拍打得煦软,熏了艾香方算成!

主宅各处房间内依旧保持了原样,燃过的油灯、翻过的书卷、睡过的床塌、坐过的方凳……一尘不染,甚至连衣柜里每一件伏天里拿出来翻晒的衣服总又按序重新叠得平整。

到了年前,各屋的棉絮拿出来晒上,蒙了打底的丝棉,再照(按)各自喜好缝了里子被面……

虽然更多的时候是往来的邮差,偶有归家的也是行色匆匆,可静静的守候却会成习惯。

夜色深沉,这秋日的夜色有着让人贪恋的凉爽,湖下村沉醉在这一片柔和的充满芬芳的静谧里。

室内的灯早已熄下,小姑娘睡得正鼾。“大姐,家里出活儿了,小的们照应不过来,捎了信明儿一早来接……”

“好,……”

晌午,山车吱吱响过了湖下村,放勋妈倚着车架悄悄背过身去抹下了眼泪。

“奶,你怎哭了!”

“我们走了,留下你大姨奶奶一个得多孤单!”

“大姨奶奶说她孤单了?”

“没!”

“没说,你怎知她孤单!……”

“这还用说,寻常人不都这样!”

“可大姨奶奶她不一般……”

后来,每当生活里有了怯懦,想要将就的时候,不知怎的,总会想起湖下村老金钩树下那张恬淡幽然的面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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