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祖登基那会儿,纲纪松散,百废待兴。时有尚书令裴秋明上书表奏,言天下初定,九郡宜暂沿用旧制,方可维系一时之安宁。不宜大肆变法改革,应与时俱进,以民众生计为第一要务。却在表末,提出京城改制措施——分京城为东西京。准奏。
安帝成化年间,以东西京贫富差距过甚为由,采季旻重置京师分属之计,取消东西京,重划为左右京,有佐佑京师之意。设左巡卫和右京府分管左右京事宜。
而后数十年,京城安定,人民安居乐业,从而普及九郡万民,开一代“平德”盛世。后人有追记者,言季旻乃“清平千秋第一谋士”。
已至今日。
“大人,”一旁的小吏看见肖云望着宫门上方的三个大字发呆了好一会儿,便上前在其耳边小声提醒道,“李总管走了。”
肖云方才从回忆里回过神来,往远处看时,只看见一个模糊的中人背影。
“走,查案!”
刚踏进锦绣宫,就看见有宫女端着东西低着头朝这走来,肖云看了一眼旁边的郑令,登时便看见一个小吏癫癫儿的跑过去,似要跟那迎面而来的小姑娘搭话。
“这位姐姐,”郑令尴尬笑笑,“我想问一下绣鸾的房间怎么走?”
那宫女宫女神色恍惚,似未曾听到般,继续往前走去,郑令无奈的看了看肖云。却看到主使大人一脸的鄙夷。
郑令正欲追上那疾走的宫女,却只听到“啊——”的一声,便看见满地的物什和一个跌坐在地上的人。
再往上看去却看见一只手正死死拽住那宫女的胳膊。那人脸上呈现出一种不厌其烦的表情。
“燕七,松手!”肖云快步上前,一把拿开了一只粗糙的手,同时将跌倒的宫女扶起来,“这位姐姐,没事吧。”
那宫女慌张地摇了摇头,什么也没说,就赶紧蹲在地上收拾散落的物什。
肖云也蹲在地上帮忙,一抬头却发现燕七在一旁杵着,一脸的不屑与愤懑。
“喂,我说你能不能别像个小孩子一样,你给人家搞成这样还不帮忙?”
“腰不好,弯不了!”
“咳咳——”一旁的几个人几乎要笑了出来,在被冰冷目光扫过后,便忍住了陡然而来的笑意。
肖云也没闲工夫管他了,低头捡拾起来,一块铜镜落在他的旁边,他刚拿起来,便发现上面似乎有两行字,好像是一句诗——
为君忆起前尘事,何处相逢是月圆?
“这块铜镜是谁用的?”
那宫女看似很慌乱的样子,口里支支吾吾着,听不清楚说的什么。
“快说!”突然一个声音猛地盖了一来,令众人惊了。
肖云推开燕七,蹲在宫女身旁:“烦请姐姐告诉在下,这块……”
“是绣鸾的,她死之前还抱着这面镜子……绣鸾……绣鸾她死了……”
这时,又一个宫女急急走过来,对各位行了个颔首礼,即道:“各位想必就是右京府前来查案的吧。不知哪位是右京府的主使肖大人?”
“在下肖云。”
“娘娘临走前吩咐,务必配合大人查案,”说着,宫女竟兀自哭了起来,不住地用衣修擦拭,“娘娘说她相信肖大人会查清此案,还她一个清白。”
不知怎的,肖云静默了片刻,眼中似也浸出些许泪水来,他缓缓道:“一定会的。”
“这些,”肖云安定下来,指了指散落在地上的物品,“都是绣鸾的?”
“是。”宫女点点头。
“送去哪里?”
“布安署。今日午时末的时候,皇后娘娘派人来传话,说要把绣鸾的遗物全部送到布安署,申时前都要烧毁,以祛除晦气。”
“什么?”肖云大诧。
“其实,我们也不想把绣鸾用过的东西送去,毕竟我们相识一场,”宫女指了指地上疯癫的人,“这是婵娟,绣鸾生前最好的姐妹,绣鸾的死对她而言,打击太大了。”
“唉,可惜中宫的吩咐,我们怎敢不从?”宫女叹息了一回,脸上呈现出悲哀的神色。
“王紫芸!”一个愤愤不平的声音传来,惊得那宫女一阵骇然。
“大人可不敢这么直呼皇后名姓,若是传到她耳朵里……”
“听见了又能怎样!”
“燕七!”肖云呵斥道。
肖云明白,在这后宫之中,王紫芸一手遮天般的存在,正如这朝堂之上,王家的一句话便可撼动帝国百年根基。
“这些东西可否暂借我们一用,日后定会归还。”
“这……”宫女有些犹豫,眼神中流露出一丝惶恐和不安。
“请这位姐姐放心,皇后那边自有我们去说,日后若是有谁故意难为你们,尽管推给右京府,我们来解决。”
“那……好吧。”宫女犹豫着答应了。
肖云这时瞥了一眼身旁的燕七,后者惊讶片刻,登时会意。
“烦这位姐姐,带我们去趟布安署。”燕七一改前态,语气不知温和了多少倍。
“好,但是我要先送婵娟回去休息,”宫女担忧道,“那我顺路带你们去绣鸾的房间看看吧。”
午后的阳光格外炽热,犹如一颗初恋少女的心。
宫女们的处所比不得一般的妃子娘娘,都是简陋的不能再简陋了。“吱吖”一声,门被推开,映入眼帘的却是几乎徒有四壁的空空如也。除了几张木板床整齐的摆放着,还有一个梳妆台。
陈年的木头散发出一种陈旧的气息,有一种自带的衰败感,就像这久处宫中的人一样,没了未来的希冀。
他可以想象,往常的那个人是如何梳妆,如何痴痴妄想,如何以泪洗面……
一个女子最大的梦,莫过于与良人执手到白头。而一个女子最大的悲哀,却恰恰也在于此。
王紫芸心思果然细的很,把几乎所有关于绣鸾的东西销毁掉,令再绝佳的侦探也查不出一丝蛛丝马迹。
“肖大人,您先查看着,我扶婵娟回房休息。”
“等会儿,”肖云突然想起了什么,“绣鸾的尸体在……”
“在勤理司。”
“怎么走?”
“您知道冷宫吗?”宫女面露难色。
肖云静默了片刻。
“西北一隅无人问津处,即是冷宫之所在。它的旁边,便是勤理司。”宫女眼神黯淡。
“烦请姐姐片刻后带燕副使去一趟布安署。”肖云愣了愣,说道。
“肖大人到勤理司的时候,烦请多走几步到那冷宫中瞧一眼,若真能进得冷宫去,还请大人替我们这些奴婢带句话,就说我们都等着她回来。”
“好。”
布安署。
偌大的房子如一座小宫殿般的存在着,中人宫女不时走进走出。可这豪奢的大门前,空空荡荡,似乎少了些什么。
“宫里缺人吗?给这么大的衙署看门,油水肯定不少啊。”燕七感叹道。
“好像往常是有守卫的,”宫女支吾着,“不知为何今日却没有。”
燕七摇了摇头,接着就大踏步走了进去。
刚进门没走几步,迎面来了几位管事的,直接斥责道:
“干什么的,出去!”
燕七从小到大可没受过这气,顿时反驳:
“奉命查案,闲人避让!”
那几位直接上了手推搡着,硬是要将燕七推出门去。
燕七只是本能的抵抗一下,其实没有使多大力气,中间那人却已然倒在了地上。
口里兀自叫道:“有人擅闯布安署,速去通告刘将军。”
登时有一人连滚带爬的跑了出去。
燕七早就见惯不惯这种泼皮无赖,愣是没理。他走到里面喊道:
“所有与宫女绣鸾有关的东西,”他指了指面前的桌子,“都放到这。”
也就是一炷香的功夫,门外来了一干士兵,那人摁住燕七就往外脱,燕七挣脱不得,只得被拖拽出去。
恰逢小逞儿奉了肖云之命,特来看顾燕七,生怕燕七莽撞出了事端。正好碰见这一幕,顿时傻了眼。
“这位大人,这位是我们燕副使,大人搞错了吧。”小逞儿赶忙上前道。
“抓得就是他!”为首的人道。
“这位大人,不知燕副使如何冲撞了大人,还请大人看在查案的份儿上,饶了他这一回……”小逞儿一口一个大人的叫着。
“冲撞?你去问赵公公吧!”那人没好气的,把嘴朝旁边一抿。
“您就是赵公公吧……”
“此人擅闯布安署,出言不逊,殴打主事,宫律:鞭三百!”那赵公公趾高气扬,脊背挺得分外的直,仿佛有人给他撑腰似的。
“公公,我们初来宫中,不知宫规,可否饶恕燕副使这一回!”小逞儿乞求道。
“饶了他?”赵公公撇了撇嘴,“难不成抽你?”
小逞儿一惊,情知求他已是无用的了,待再看燕七时,却发现一行人已走出好远。
“大人,大人……”
“滚——”一声及其强烈的呵斥,令布安署前的人都不由一惊。
“右京府奉旨查案,而大人却肆意逮捕右京府关键人员,阻挠右京府办案,即是抗旨不遵,忤逆圣上!你知道这件事的严重性吗?”小逞儿见不吃软的,便上了道硬菜。
没想到对方愣了片刻,却又缓缓开口:
“圣上命右京府入宫查案,却没说让右京府在宫里翻了天!放了他可以,让你们右京府最大的官来禁军大营找我,你,没资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