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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的脚步越来越近了,人们的心也乱了,整个村庄都是蠢蠢欲动兵荒马乱的。最主要的因素是,返乡的人太多了。村东头的阿毛,村西头小二,村长家的阿俊,都回来了。最让所有人跌破眼镜的是,在大城市当大老板的狗娃竟然也回来了,一起回来的还有她的养母刘婶。
狗娃如今可不是小人物,是方圆几里家喻户晓的大老板,大伙常常能在电视上看见他。当老板的多了,能常常上电视的可不多,狗娃一定特别有钱。对于这一点,大伙都无比坚信。坚信之余又感慨,狗娃这个大老板不会再回来了,他把养他的小山村抛弃了。谁知,今年的风竟然把他吹回来了。
左邻右舍叽叽喳喳地传播完这个消息后,都急急忙忙赶来刘婶的小院瞧瞧。更多的是想近距离看一看狗娃这个大老板。跟狗娃一起长大的同龄人都在心里唏嘘,从小玩到大的狗娃,竟然成了万里挑一的大老板,总感觉有点不真实。
大伙一进院门,入目的是三间砖瓦平房有些破败,墙漆剥落,露出大片水泥。门板在风吹日晒中破裂,玻璃蒙尘,木窗在风中摇摆,生锈的栓子摇摇欲坠,葡萄架不见了踪影。从地上的水泥缝里钻出来的杂草,用枯黄的颜色摇摆着,好像在说,这是我的地盘。
几个年轻人正在整理院子,可惜动作生硬得别扭,握铁锹的手势不对,铲土的动作更不规范。干了一辈子农活的大伙恨不得上前去示范示范。但他们挺拔的身材,合体崭新的着装,让大伙不敢造次,只能悄悄地整理整理自己的衣服,努力挺直腰背。
狗娃呢,曾经土得跟他们一样的狗娃,同样衣着整齐,同样腰背挺直,正陪着刘婶在院子里四处溜达。刘婶指着东边不知在说些什么,狗娃一边回答一边频频点头。刘婶又指着西边说着什么,狗娃抬头招来其中一名年轻人说了几句……
刘婶的头发已经全部成了白色。是呀,毕竟是八十多岁的老人了。离开山村时,她刚过七十岁。不过,她身体看上去还不错,正指着菜园子说:“宝,这地里怎么没有我种下的香菜和菠菜?”
“香菜和菠菜都收进屋里了,您忘啦?”狗娃及时回答。
“看我这记性。人老了,记性就不好了。”刘婶懊恼地摁了摁自己的头。
听着这,大伙都愣住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这时,狗娃发现了大伙,赶紧上前打招呼:“李大妈、高大爷、贾姨,你们好。”
“刘老板,你好。”大伙有点腼腆地学着文化人打招呼。
“各位大爷大妈们,还是叫我狗娃吧。”狗娃连忙亮明态度。
这句话一出,大伙脸上都是放松的笑容。七嘴八舌地说:“我就知道狗娃还是原来那个狗娃。”
“狗娃,你这是——”
“高大爷,我带我妈回来过年呀。”
“真的呀?那太好了。”李婶高兴地说,脸上的表情霎时生动了。李婶和刘婶的交情有几十年了,一直姐妹相称,这十来年来,没少念叨身在他乡的刘婶。
“老刘,欢迎你回家过年。”李婶说着,快步走向刘婶,抓住她的手直摇摆。
刘婶有些生硬地抽出自己的手,转过头看着狗娃,问:“宝,她是谁?”
“我是李萍呀,老刘,你不认识我啦?”李婶着急地说,嗓门大了几十分贝。
刘婶还是盯着狗娃,表情愣愣的。
狗娃上前拉着刘婶的手说:“妈,这是哪儿?”
“茂村呀,咱的老家,咱俩回来过年啦!”
“对呀,这就是茂村的李婶,你最好的朋友呀。”狗娃把刘婶的手交到李婶手里。
刘婶眨巴了几下眼睛说:“李萍,你家二小子今年大几了?”
李婶跟大伙又一次愣住了,这是什么情况?
狗娃悄悄告诉后边的高大爷:“我妈脑萎缩,今年健忘得尤其严重。”
大家不约而同地“呀”了一声,再不约而同地叹了口气。
说话这功夫,几个年轻人已经麻利地收拾好了。进了屋,有了家的模样。
“狗娃,他们是你请来的?”
“不,他们都是我公司的员工,老家离我们村也不远。这个小王是离咱村五里地的刘村的,那个小栗是咱村东边芒村的,还有,这是咱们村的陆阳,你们认识吧?过年一起回来,顺便搭把手。”
人多好干活,这不,热腾腾的饭菜也摆上了。狗娃招呼大伙入座吃饭。大伙都说吃过了,你们吃,眼睛却睁得很大,就想看看有钱人都吃啥?
结果有点失望,都是素菜,主食竟然是莜面卷卷和窝窝头。
“大老板吃得竟然这样素。”贾姨小声嘀咕。
“也许是时间来不及,匆忙准备的简单晚餐。”高大爷一副很明了的神态,压低声音解释。
饭后不久,几个年轻人相继离开了。月亮爬上了山坡,灯光也映红了每一扇窗户。刘婶的小院十多年来第一次有灯光透出,弥补了全村唯一的黑窟窿,让这个小村显得很完美。烟囱里冒出来的青烟,随着风在村庄的四周飘荡,像是在替刘婶打着招呼,更像是在宣告,我回来了,我回来了。
住惯了大城市空调房的大老板,还适应这小山村的烟火灶么……听说狗娃的女儿和儿子都出国留学了,媳妇趁着春节假期去国外看孩子了,出国是多么遥远的词,是多么美好的词……出国和炊烟,好像隔着十万八千里……
深夜的小山村,许多家的土炕上都在讨论上面的话题。
得病的刘婶,一会清醒,一会糊涂。清醒时,可以非常清楚地叫出每一个乡里乡亲的名字,糊涂时只能记住一个名字,宝儿。
怜悯心这种东西,在农村最不缺少。和刘婶一辈的人现在都当了爷爷奶奶,不是家里的主劳力了,空闲时间也多了,多下来的空闲时间,自从刘婶回家以后,全都消磨在刘婶那个小院。
上午大家陪着糊涂的刘婶,说着糊涂话。
“昨天去集上卖鸡蛋时,我碰到了贾村的张三。”刘婶说。糊涂的刘婶回到了从前。
“是的,鸡蛋可是咱们的来钱路。”贾姨顺着着话题说。
“我家宝儿,学习可好了,这次又是全班第一。”刘婶的语气里全是骄傲。
“是呀,你家狗娃总是拿第一。”李婶说。
……
院子里的絮絮叨叨是一群老头老太太,陪着刘婶再现几十年前情景。屋子里的唠唠叨叨是刘老板不停地接电话,打电话声音。
“梁经理,这个项目年前再确定一下。”
“张会计,所有人的奖金到位了吗?”
“陈主席,关于门房的过年慰问品送到了吗?
……
窗里窗外都是热腾腾的烟火味。
这天下午,刘婶清醒了,在刘老板的陪同下,挨家挨户串门,送礼品。
心急的高大爷打开刘老板送了一瓶劲酒,“巴扎”喝一口,眯着眼睛,慢慢地眨巴几下嘴,几秒后,很有感触地说:“好酒,好酒,狗娃这孩子就是不错。”
“不错啥呀——”李婶眯着自己的小眼睛,一副发现了大秘密的神情。
高大爷和贾姨都着急地催促:“你又发现啥啦?赶快说说。”
“这几天咱们不是一直去看老刘吗,我注意观察了,老刘天天吃的都是玉米面,豌豆面,莜麦面和各种青菜,肉少得可怜,你俩说,这种情况正常吗?”
“听你这么一说,还真是,当时我也有点奇怪,就是没发现奇怪点在哪?”贾姨说。